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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红的马车渐行渐缓,踱步在长街之上,车铃伴着暮色沉醉在此。
西阙的版图上,烟阳是浓墨重彩的一笔繁华,而崇安则是釉色渲染的水墨图。
赵赋行便也坐在马车里,从窗牖里便已能望尽了崇安的风华。暮色四合,长街边上奏着琵琶的美人巧笑盼兮,如水娇媚的双眼险勾了他的神去。
赋行忙将窗牖前的纱幔放下,出声轻唤了句:“公子,我们到崇安了。”
他这声儿似惊了无寐,赵无寐微蹙眉,掀开眼帘际,久违的光感直扑在眼上叫他略感不适。耳畔那颇有些陌生却又熟悉的曲调萦绕,他双臂往前伸了伸活络了筋骨。
赵无寐舒了口气,倚着车壁的身子往上挪了挪,寡淡开口道:“客栈可安排好了?”
“广妃楼的厢房已安排妥当了。”赵赋行颔首以应,又补了一句道:“晏青崖听闻公子要到崇安,几次派人递消息来,说是有要事告知公子。”
闻之,赵无寐立时嗤笑了声,连连摆首,掺了讽意,“晏青崖。”
赵赋行目色一顿,不自主地压低了声儿,抬着眼瞧他,“姜公子……也派了人来请公子去一聚。”
姜云重被遣到这崇安任职,晏青崖为其外室,二人自然是要在一处的。
赵无寐忽觉马车内太过闷热了,这崇安地处江南,是一贯潮湿闷热的。他掀了帘幔往外探去,菱形的窗牖将他视线所及也框定为菱形,“他二人如今倒是默契。”
这话听着便讽意十足了。
马车缓缓止住,想必是到了广妃楼。
赵赋行回过神,先行跳下马车将车凳移来。
“传话给青崖,让她同姜云重一道来。”赵无寐抬眼,目光轻轻勾勒广妃楼的匾额,侧目与他道。
赵赋行应了声,忙着手去办了。
赵无寐这话,是既允了见晏青崖,又允了见姜云重的意思。
吩咐晏青崖同姜云重一道来,那是为着光明正大地在姜云重眼皮子底下会面,这才叫他永远不会疑到晏青崖身上来。
午后,姜云重携晏青崖到了广妃楼。
红袍的男子坐在窗棂前将一腿屈起,手肘撑在膝上,仰面张口,任悬在半空的酒壶倾倒,佳酿入口,芬芳四溢。
晏青崖阻止不了这幕硬生生闯入自己的眼,她使了劲儿试图将那抹红影儿挤出自己的视线里,却只得别无他法般的低下眼。
“赵公子果然是风流多情啊。”姜云重径自往罗汉床那儿坐下,轻拍了拍腿,抬眼掺着不辨的笑意侃侃而道。
赵无寐并未应声,一手撑着颊,一手则高举倾覆酒壶,醇香佳酿脱了他的口流泻而下,一滴滴砸落在衣衫上。他便也不以为意,利落下了窗棂一把便将酒壶掷在案上。
赵无寐视线太窄,容不下一个晏青崖。
他坐到姜云重旁边去,手肘撑在小案上托着脸,小指在脸上点了几下,“风流多情该是姜公子吧。与我相邀却还携美人一道前来,竟是这般难舍难分么?”
姜云重睨他,顺着他的视线将眼睛往晏青崖身上瞟,向她招了招手。晏青崖双手置在腹前,暗自紧攥了把腹前的衣衫,扯了抹她一贯得心应手的笑迎上去。
但今日这笑,却笑得不那么得心应手了。
姜云重大掌揽过她的腰肢,晏青崖黛眉一蹙,他顺势将她揽进怀里坐在一侧。温热的掌覆在她肩上,暗自用力按了按她的右肩。
“说起来,青崖与赵公子,似乎还有一段旧情吧?”姜云重似乎各位看重此事,他说到此处时捏着晏青崖肩膀的手又紧了一分。
赵无寐阖了眼,手指又在耳后敲打几下,眼皮上方那股子千斤重担之感稍轻了些。他眼上像是递铺了薄纱,虽光感不甚强烈了,却也分明,“姜公子千方百计递话进来便是想与我说这个么?”
姜云重目光落在他紧闭的双眼上,霎然笑了,略挑了眉道:“我虽人不在烟阳,却也知道舍妹前些日子闹出的丑闻。想必其中,赵公子添了不少火吧?”
赵无寐闻声,眼皮跳了跳,似有若无地轻笑。他抬眼睨他,自顾着揉了揉眼,“姜公子说这话便是冤枉我了。
这事儿还当真与我无甚关系,虽说……我也确是想要这么做的。”
赵无寐极少时候能说得如此刻这般坦然。
诚然了,他今日说的这话是实实在在的真话了。
他确是想要动手的。姜家与晋王结了姻亲,日后若成大事,一山断不容二虎。届时,姜倚玉成了西阙王后,岂非手眼通天,轻而易举便能对赵家动手。
他断不能让此事发生。
可这还没动手,便有人捷足先登了。他虽不曾添把火,却也未曾救助。
姜云重牵过晏青崖的手,握在他掌中,轻轻摩挲着,那动作看着温柔轻缓。他将她的手指轻轻按了按,眼底酝酿了颇有些怪异的神色,“赵公子动了倚玉,却别忘了我姜家还有一个女儿。”
赵无寐目色一黯,姜云重这话敲打在他心口。姜氏倚玉绝世容光、倾世才情,比比皆是的赞誉之词冠在她头顶,但赵无寐所畏惧的是这个妙龄女子叵测莫辨的深沉心思。
他却忘了,姜家还有位三小姐,姜倚玉还有位妹妹。不偏不倚的,还正正儿是正房所出,配晋王是足够了。
“姜公子是否忘了自己是姜家人呢?”赵无寐偏着脑袋悠悠问道,凤目狭长而上挑。
姜云重身为姜家人,又岂会这么好心提醒他此事?
何况,姜云重因同为烟阳名门却处处占不到便宜而以他与虞子获为恨,更是一贯瞧不上赵无寐那放荡样。
姜云重纳晏青崖为外室,为着是替姜倚玉解了当日的祸事,却又焉知不是他自己私心作祟,嫉恨赵无寐,这才夺了他的女人去。
两道锋利的匕首交错,银光乍现,斑驳蹉跎。
“赵公子应当清楚我想要什么。云重不才,担不起什么光复家门的重任,但也绝不会将姜家交托在一个女子手中。”
姜云重揽着晏青崖,二人挤在一处,他却叫青崖勉强撑在扶柄上坐着,膈人不说,两腿颤得也太厉害了些。
他展了手中折扇,那模样并不熟稔,不似赵无寐是活脱脱的风流公子。
赵无寐半眯着眼,姜云重的身影成了又宽又扁的模样挤在他眼逢里。他偏了眼儿,满是嘲意,意味不甚分明,“贵府事忙,看来其中也是污秽得很呢。”
姜袖风亲自往君上跟前请了令,一旨书文下来便叫姜云重到这崇安任职来了。这看着是器重,是大赏,可自古以来有哪位烟阳的公子是离了烟阳的?
这明面儿是赏,实则是驱他出烟阳城。
说来也奇怪,他们也着实不知为何姜家不顾嫡子,偏生将个姑娘家推得这么远。姜倚玉名满西阙,姜云重却惨遭驱逐。
也难怪了他要伙同赵家,对着自家下手了。
姜云重午后来此,暮时才去。约莫又一炷香功夫,晏青崖便去而复返。
赵无寐负手立于窗前,屋外风起云涌,想必又是要变天了。墨发飞扬,与红袍色泽不甚相符,“姜家不会无缘无故遣他到此,你仔细看紧了姜云重。”
晏青崖眉眼不似从前娇媚凌冽了,赵无寐久久得不到想要的答复。他回过头,伟岸的身姿顿时挡在她身前,“青崖,我把你送到他身边不容易。切勿白费了我的好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