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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津府的厢房内,守在君衡岱一侧的步齐光紧皱着眉,不动声色着觑他一眼,讪讪开了口:“殿下,此事……”
“砰——”陶瓷杯盏叫他猛掷在案上,盏内茶水波涛汹涌、翻腾不息,撞击在杯侧。杯口至杯底乍然生出了一条蜿蜒曲折的爬虫来,看得人心慌不已。
君衡岱垂首,却将双目定定瞪着前方。他身子往后一仰,背抵到椅上,刹那间疼得很。他双眼紧锁着前头,声音冷凝,“查到是什么人调换了赈灾粮了么?”
步齐光微不可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嘴上下抽动了下,开嗓时不大清晰:“仍未。”
“仍未?”君衡岱蓦然一笑,将两眉一挑,侧着脸望他,“本王养你们这群废物是做什么!”说罢,五指抓取了案上的杯盏朝他砸去。
“啪!”依稀可见,透明的液体从眼前凌空而过,所经之处落在眼中时将映照的事物也放大了些,且缀上了藏青色。而当杯盏落地,顺着那爬虫行走的轨迹扩大了版图之际,这杯盏自也殒身以殉了。
步齐光右臂上骤然一烫,惊呼之语到嘴边之际他攥了把腿上的肉,生生将话咬碎在舌下吞进肚里。
他跪地磕头,将袖里的手臂往内一收,脱离了发烫的衣袖,“殿下恕罪,是奴才办事不力。”
绵长而沉重的呼吸声在房内清晰可闻,君衡岱胸膛起伏,两肩细微地上下浮动。
他嗤了声,双手皆放在膝上,将两手搭在一处,倾了倾身子睨他,“恕罪?你找不到人,便用你的命来请罪吧!”
步齐光胸腔内有甚跳动得厉害,他忽觉屋内闷热——离了湖的鱼放在锅里蒸煮,锅中有水,且初时不觉滚烫,逐渐推移,鱼儿只觉香味四溢,才知飘散的香味儿正是煮了自己的肉得来的。而那时,这水便非它生命源泉,而成了它上蹿下跳试图脱离之处了。
“殿下要奴才的命,奴才也甘愿。只是如今绝不能让此事闹开,等奴才为殿下办完此事,再要奴才的命也不迟。”
步齐光蜷着身子,此刻只觉浑身的皮肉都紧实起来。
君衡岱目光凛冽,扫了他一眼,一拳轻砸在腿上,他直了直身子,“你去黑市里打听打听,有无贩卖私粮的。”
步齐光闻之,身躯一震,他霎然将头往上抬了抬,满目惊骇,“殿下,这……”
随后,君衡岱凛去的那一眼,令步齐光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赈灾粮里掺了沙子,百姓们将这顶帽子扣在本王头上。你可知,此次是本王踢太子下位的大好时机!此时此刻,绝不能生一点事出来!”
君衡岱将身子往前倾,右手捏紧了步齐光的衣襟,他压着声儿,只用嗓撕扯着道。
赵家祖上以治水患发家,而赵家支持晋王,自不会容赵无寐出了这风头。这千斤重担无疑是要落到晋王身上的。此行之前,朝野上下议论纷纷,猜测元帝是否已有了废太子立晋王的念头。
甚有人言,此次治水患是假,给晋王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才是真。
君衡岱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可若在此时,生出了晋王看管赈灾粮不力,致使官粮被换,延津生变。莫说是挤下太子去,能否护住自己便都是个问题了。
延津的旧街口,一人在外踱步,形迹着实奇怪。
“殿下,就是这儿了。”步齐光往君衡岱身侧凑了凑,压低了声儿到他耳边说道。
君衡岱抬眼瞧了那门楣,上前与那男子攀谈:“这位兄台,听说……你这里有大米。”
谁料,那男子闻之神色蓦然一变,摊手朝他二人一挥,这是逐客的意思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没有的事情!赶紧滚!”
君衡岱眉宇一沉,却也顾着轻重缓急一说强压了到了心口的怒火。
那男子将门推了缝隙来,作势便要驱他二人,步齐光受了眼色忙倾身挤开那缝隙,口里还道:“这位兄台,我家主子是真心想买米,价钱都好商量!”
男子闻声,动作缓了下来。步齐光会意,紧接着承了那话又道:“兄台,此处水患来得凶,我家主子……”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复而压低了声儿,“与兄台做的是一门生意。只是如今物资吃紧,在各处老板那儿出不了货。
可我们已收了他们的订金,这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我们愿意以三倍的价钱买你们的米,还望兄台念着也都是一行人,帮帮忙吧。若以后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大家伙儿也可以多多来往。”
那男子被说得有些动摇了,但面上却作犹豫状,他沉吟了下,将门缝挤开,“二位先进屋说吧。”
步齐光点点头,迎君衡岱先行。
男子请他二人入座,将君衡岱上下打量了一番,试探着开口:“公子方才说,以三倍的价格买米?”
君衡岱余光扫了眼步齐光,步齐光从锦囊里取了银票来,上前两步将银票按在男子身旁的桌案上,“这是订金。”
男子侧眼瞅了瞅那银票,舒了眉眼,赔出笑意来,“这米就在城外的仓库,不知二位何时去取?”
“今夜。”君衡岱眼里是如山峦的沉稳不拔,他神色漠然,凝着声儿开口
男子闻之皱眉,步齐光心下咯噔一下,紧接了句:“烦劳兄台尽快安排,我们那儿的各位老板都催得紧呢。若不能按时发货,可就麻烦了。”
语毕,他便又从锦囊里摸出了张银票来,上前塞在那人怀里,“兄台辛苦了,这点便是我们的心意了。”
男子挑起眉垂眼觑了觑,不动声色将那银票揣进怀里。点头哈腰的模样与方才判若两人,“两位客气了,那今夜便请派人来此,我带你们去城外取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