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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贵妃所出,永泰公主不爱出门。其实哪里是爱与不爱,而是不敢,亦是不能。
公主生母卑微,名分不高。何况帝姬同昌权倾西阙后庭,又哪里有永泰的立足之地。
片刻功夫,侍婢引着永泰公主入殿。见她欠了欠身子,抿唇开口:“永泰给贵妃娘娘请安。”
恭谦有礼,又拘谨万分。
“妾身参见公主。”秦锦华放置茶盏,离座起身,内里憋足了笑造作着行了个顶规矩的礼。
永泰公主闻之一怔,闻声觅去。那副容颜闯入她的眼中,便成了绽放的焰火霎然定格的景象。
眼前这番面貌,她自是认得。此前几番听闻这景垣侯夫人曲氏,生得一副与那秦氏一般无二的面容。此事,人尽皆知。
景垣侯权倾西阙,萧夫人自然是无惧何人。更何况,是这位一备受冷落,名不副实的公主。
也难怪着,永泰公主既怔愣于曲氏的容貌,又惊讶于她的作为。
永泰公主朝秦锦华回了个礼,往后退了一步,“夫人客气。”
待二人落座,宫婢前来奉茶。
秦锦华接过宫婢递来的茶盏,两指轻捏着盏盖柄头,瓷器摩擦之音膈应着她的心口。
永泰公主小字长欢,取倾许一世长欢之意。这个名字,乃是公主生母所取,寓意帝姬一世长欢,无忧安乐。
君长欢附唇玉盏,盏中茶水却迟迟不入口中。氤氲着的热气在她眼前与后方景象形成一道屏障,掩去了她眼底不化的落寞。
“同昌公主到!”殿中无言之际,守在外头的内侍忽拔声高呼。
如烈火般的炽热像夜空里绽放的焰火,晃人心神。丹波流转,婉约回眸,不过她——眼底惊鸿。
红衣如火,颜若桃花。帝姬同昌,天之骄女,权掌后宫,极具倾城之貌。
同昌,与世同昌,与西阙同昌。
同昌与永泰,从来便是两个不同的字眼。
“同昌给贵妃请安。”君迟暮端的是不蹲不低,不偏不倚的姿态。
一贯的肆无忌惮,一贯的轻狂张扬。彼时秦锦华眼中,赞的便是这份超然的洒脱狂妄。纵是生母不见于史如何,纵是眼前人是宠冠六宫的贵妃又如何?
帝姬同昌不愿,无人可强。
君迟暮只稍坐了片刻便兀自去了,其余几人便也未曾多留。
御花园中,君长欢由侍女搀扶,移步回宫。
忽闻身后女子曼声唤道:“公主留步。”
回首,青衣女子眉眼如画,莲步旖旎,缓步而来。
君长欢自然认得,眼前女子,乃是如今烟阳炙手可热之人——姜家小姐。她轻挑唇角,眉眼间淡淡笑意,启唇相问:“姜小姐有何事?”
姜倚玉迈步到她跟前,葱指轻勾细绳,其下而坠一物。姜倚玉低眸淡睨一眼,复而抬眼与她问道:“这是公主的香囊吧。”
虽是问句,语气沉缓,似是肯定了一般。
君长欢与身侧侍婢一个眼神,侍婢会意,将香囊取下,细绳轻轻划过姜倚玉葱指际,有股子酥痒劲儿。
姜倚玉收手,转视君长欢,风微有凉意,夜色渐浓,唇畔噙笑,淡云相邀:“不知可否到公主宫中坐坐?”
姜倚玉盛情,君长欢自是无法拒绝。轻扬了唇角,眸光熠熠,广袖轻扬摆开,朱唇轻吐一字:“请。”
帝姬同昌的长乐宫奢华无比,骄奢淫逸。长欢宫与之仅差一字,却是大相庭径,已然并非简陋二字得以概括。
君长欢面上有些挂不住,忙与侍婢吩咐道:“上茶。”
声乍起,侍婢蓦地一愣,抬眸,目光流连于帝姬脸上。半晌,回过神连连点了头,退了出去。
此景落于姜倚玉眼中,不置可否扬唇一笑,心知肚明却不点清。
“小姐有何事,不妨直言。”君长欢生母地位低下,前又有同昌权掌后宫。长欢空有公主之名,日子且不如同昌贴身侍婢来得畅快,实实没有令姜家小姐可图之处。此生唯愿,余生安度,老死宫中罢了。
姜倚玉低眉浅笑,明瞳清澈,光徽几许,不染纤尘。而沉静澹然,葱指轻扣于桌案,复又蓦地止住,微抬眸视其,启唇似笑非笑:“听闻公主生母冯才人,是不治身亡?”
听及此言,君长欢原安置在案上的手微动了动。
眉梢隐上寒意,唇齿凉凉,按下起伏心弦,唇边释然微笑,出口却是冽极:“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今日小姐来此,便是要与我说这个么?”
姜倚玉听罢,低眉一笑,唇边笑意更甚,却依旧不答。
侍婢奉茶而来,姜倚玉玉手执盏,轻轻晃动茶盏,“千金贵体,怎可喝这样的茶?”
方才君长欢与侍婢的眼色,皆一丝不漏落到姜倚玉眼中。那婢子此去颇久的功夫,想来必是去借些茶叶了。
堂堂一朝公主,活至如此,着实可叹。
军长欢闻此,不由扬唇一笑,不置可否之下,附唇茶盏,涩然之味漫唇入舌,习以为常。
茶水润唇,如此唇瓣方有了些许的颜色,言语轻缓平淡:“小姐既然知道长欢无有可图,又何故与我说这些?”
姜倚玉手中茶盏,轻缓落掷于案,微往后倚,澹澹然缓言:“昔年柳宸妃盛宠无子,欲抚养同昌公主却不想被拒。
宸妃盛怒,意欲直取同昌性命。更是谎称有孕,买通宫中太医稳婆,于生产之日,狸猫换太子。
同昌在那日,调走了宫中所有太医和稳婆,宸妃计划败落。只因此事为宫中秘辛,更是关乎皇室清誉,陛下才封锁了消息。”
听罢此言,长欢手中茶盏蓦地置于案,茶水迸溅,烫了柔夷,浑然不觉。眸色深深,俄而转视其,复言:“是她调走了宫中的太医?”
永泰公主生母,才人冯氏,不治而亡,只因宫中太医竟无一人留守宫中,竟是同昌为除柳宸妃设局调走所有太医。
瞧着她遏怒之眸,姜倚玉眉目间尽是云淡风轻,天地万物于她不过弹指一刹那。云卷云舒,长睫微颤,呵气如兰,悠然缓言:“公主若不信,大可询问宫中的老宫人。”
君长欢良久不语,静谧之中,似乎仅能微闻沙漏轻轻流泻之音,“你想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