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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和约神父见面的时间到了。
罗望和刘甲一起来见他,约神父让俩人坐下后说道:“罗先生,遵照你的吩咐,我见到了智仁法师,他写的信我也带来了。不过呢,罗先生,当时情况很糟糕,暴乱持续了一个月,老百姓死伤无数,动用军队才平息,平息后又枪毙了许多参与暴乱的平民,你父亲的情况可能不好,你要有心理谁备。”这才从锁着的柜子里拿出一封信和一张旧报纸交给罗望。
罗望先看报纸,通篇都写的是天津暴乱的事,大体上与他在刘甲房中看见的《益世报》上写的一致。就放下报纸小心地挑开信封,信就一页,内容也简单:“罗望吾弟,见字如面。十一月十二日,吾到静园,一片狼籍,你父及几名侍卫中枪身亡,吾乘乱背你父至寺院后山埋葬,因外面依旧在平乱,故无棺下葬……。”罗望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耳边约神父的声音响了:“圣明的主阿,您是如此地执爱世人,赐给我们无尽的幸福与苦难。……,安息吧,我所爱的人啊,你的灵魂将在子孙身上延续,你的子孙将承载你的一切。万能的主阿,愿你宽恕他吧,接他升入天堂,愿他的灵魂在天堂里安息吧,阿门。”
约神父的声音沉重、缓慢,罗望慢慢的醒了,眼睛也看见了,发现自己半躺在长椅上,刘甲在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胸口,约神父说:“罗先生,你醒了。”他递给罗望一碗红糖水,罗望接过喝完,胸口那股气慢慢的顺了。
从刘甲房子里看见报纸,他已经觉得结果可能不好,今天只是证实了而已,他把信和报纸交给约神父说:“神父,请你替我保管好,等需要时我再来取,眼下不能让母亲知道。”
约神父拿过来依旧锁在柜子里。然后对罗望说:“罗先生,你父亲选择的路原本就十分凶险,你们家的每个人都应早有准备,这里也包括逃到西北甘州,你与令堂落脚甘州是对的,你为了自己的母亲也要坚强的面对这件事,如果心里郁结,可以到我这里来忏悔,主会给你力量,我将尽全力帮你。”
罗望答谢后婉言谢绝。
刘甲不如道怎么安慰罗望,看着他从脸色苍白、双眼无神的状态中慢慢的恢复,就送罗望回家了。
春节到了,甘州城里一片“歌舞升平的欢乐景象,”从钟鼓楼四个门洞延伸出的东南西北四条大街挂上了大红灯笼。
三十晚上的烟花绚丽灿烂,场面壮观,韩旅长治下的甘州城果然节日气氛很浓厚,不知道真相的人要是猛到此地,会觉得还真是“世道太平,人民安乐”。
罗望从教堂回来后就很少外出,母子俩把今年的最后一件衣裳交给客户。王积富送走刘家裁剪好的布料,回来的时候车上放着一只宰杀好的羊、一个猪头、几条鱼,都冻的邦邦硬,说是刘掌柜给罗望母亲的拜年礼。
四个人和鲁老太一起打扫庭院、清洗被褥、衣裳,准备过年了。
腊月二十三,几个人穿上新衣裳,鲁老太太主持了祭灶仪式,大家跪在厨房门前,鲁老太太摆上祭品,上了香,边磕头边说:“腊月二十三呐,灶神爷爷上了天,嘴唇上抹蜜糖呀,玉帝前把好事传……。”
年三十夜,包好饺子,鲁老太太把傻女儿也扶到桌上,六个人七幅碗筷,罗望给父亲也摆了碗筷。开始吃饺子,罗望给每个人到了一杯酒,说了一些拜年祝福的吉祥话。
母亲却说:“望儿,一会儿去烧纸给你阿玛烧一份吧。”按理是不能烧纸祭奠活人的,母亲已经预感到父亲不在人间了。
按当地习俗,初一不出门,初二看丈人,初三开始走亲串友。
刘甲却在初一大清早来找罗望,给母亲行礼拜年后,又冲罗望作揖:“我大过年的前来,是拜年,也是为请你去大佛寺上香,大妈,让我们去吧。”
到了寺院门口,魏宝带着祭品和香等在那儿,三人一进门,刘甲吩咐魏宝关门,不能让别人进来。对罗望说:“今天为你父亲超度亡灵,广义法师在大殿等着呐。”
大殿门口,广义法师和几个僧人把法器已摆好,见了两人不打招呼,直接大声说:“罗施主请献祭品,”“上香,”“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礼成。”
“罗施主请跪佛前。”
“起经。”
法号“呜、呜、呜”响了三声,接着,其他法器奏起,广义法师开始念颂经文,才念第一句,罗望就知道法师念的是《地藏菩萨本愿经》。
法号又响三声,经文念毕,广义法师说:“罗施主请施九叩大礼”。
仪式结束,刘甲才让魏宝打开大门,从外面进来许多烧香拜佛的人。
罗望知道,刘甲费心了。
广义法师对罗望、刘甲说:“两位,清珠投于浊水,浊水不得不清,佛号放入乱心,乱心不得不佛,生逢乱世,要让自己的身心有一个栖息的地方,方才得以安生。罗施主,少掌柜今天不留二位了。”
两人互相道别时,刘甲说:“请罗兄初三下午到我家吃饭,别忘了。”
初三下午,罗望给关五爷拜年后,就到了刘家。在堂屋给刘元柱夫妻行大礼拜年,等刘元柱问完家里可好,母亲身体好吗等等礼节性的客气话,刘甲就把他带到后院,这里很是热闹,用土坯垒了一个老虎灶,男男女女十几个人忙活着蒸、煮,刘元生在指挥人搭台子,管家和魏宝摆桌子,四周用芦苇席子围起来并盖上席篷顶子,八仙桌摆了十张。
罗望不解地看着刘甲。
刘甲笑着说:“这是刘家的老例,初三晚饭不分主仆一起在这儿吃,大家共同给东家拜年,还有戏听,我请你过来就是为了让你开心。伯母那边我安排好了,一会有车去接如何。”
罗望没有拒绝的理由,再说母子俩在甘州没有亲戚,让母亲认识刘家长辈,平时走动也是好事,就高兴的说:“好,我赶车去接。”
刘甲就喊:“魏宝,套好车,要去接人”。
罗望接来母亲,刘甲又要赶车出去,说是有三位重要的客人他去接。
罗望陪母亲到堂屋和刘元柱夫妻两人相见,两人很热情地招呼罗望母亲。
刘元柱对罗望说:“我们喝茶喧谎,你跟他们玩去吧。”
罗望仍到后院帮魏宝他们干活。
一会儿,刘甲过来拉着罗望说:“跟我来,介绍你认识一位贵客,是我未来的老泰山,甘州名人林之甫,曾留学日本,”说着话,到了刘甲房间,一中年男子背手站在书柜前,头发花白,中等身材,桌子旁边还坐着两个女孩子在看书,一个留一根大辫子,一个留学生头,两人都穿铁锈红布绵袄,兰布裤子,黑绵鞋。刘甲介绍道:“伯父,这就是我说过的罗望罗兄。”
林之甫打量着罗望。
罗望上前一步双手一揖道:“林先生好,我是罗望,能否跟刘甲兄弟一样称呼您伯父呢?”
“小伙子很精神嘛,你和刘甲称兄道弟,叫我伯父也当的。”
两个女孩子抬头看着罗望,放下书站了起来。
刘甲接着介绍:“这两位是林兰英、林梅英”。
罗望微微欠一下身体道:“两位好。”
两人点点头说:“你好。”
罗望搞不清哪位是刘甲没过门的媳妇,不敢多看这两个女孩子。
刘甲又对罗望说:“林伯父在西北是很有名望的爱国志士,素有爱国情怀,受人敬仰。道德、文章、书法名震甘肃。”话没说完,被林之甫打断了。
“甲儿,清廷是打到了,但国家成了军伐混战的乐园,他们不受南京中央政府节制,为争地盘打来来去,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军队过处,满目疮痍,民不聊生,天下大乱,不知道出路在哪里?”
罗望接话道:“伯父之言在理,中国历朝历代,当凡改朝换代,都会乱上一阵子,从大势上讲,还是会走向一统的。”
刘甲说:“只是苦了百姓呐,他们打来打去,不管百姓死活,民心尽失。”
林之甫把话题转到了刘甲、罗望身上:“所以嘛,你们年轻人要关心时局,要多学习,刘甲要去兰州读书,学啥专业呢?”
刘甲答到:“伯父,我想学医。”
“好,大丈夫不为良相,则为名医,有志向,兰英去兰也有个伴儿了。”
罗望觉得:“林之甫非常开明,竟然叫未婚小夫妻结伴去兰州读书。”
他不知道,刘甲是冲高医生去的,高医生即是教会医院医生,也是医科学校教师。
魏宝来请大家入席。
刘家主仆满满当当坐了十桌,管家主持:“大家起立,给东家拜年,祝东家财源滚滚,……,全部干了这杯酒,为东家纳福。”
酒席开始,男人们划拳喝酒:“螃蟹一,脚八个,两头尖尖这么大的个儿,九令酒呀你输了啊,……。”
小戏台子上的戏开始了,先是一老生出场,唱了开场的帽子戏,接下来唱的是《三娘教子》,《小姑贤》两场折子戏。莲英和小姑都由一个男演员装扮,一段“骂一声小奴才真个是劣性,长成了人定是个不孝的畜牲。……,”唱腔明亮,曲调悠扬,有板有眼,到也有趣,内容都是劝人忠诚守信、恪尽孝道。
戏唱完了,酒席也近尾声,刘元柱举杯和大家同饮一杯后,夫妻两和罗望母亲等人退席到堂屋去喝茶。后院只剩一群后生娃们,有人就喊:“来一段荤的:“成茵茵上坟,”另一个说:“不吉利,还是“十八摸”来劲。”众人就应声,“好,就十八摸。”
台子上两声响板,扮旦角的男子上台拿腔拿调地说唱:“老少爷们坐稳着,奴家来段十八摸。”
云板一响唱道:“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诸般闲言也唱过,……。哎哎哟,还有一座小金山”。
会道门掌会宋子玉家里也很热闹,他家就是恒远商行旁边大四合院。
会道门的五位会首齐聚在堂屋里,已经酒足饭饱,边喝盖碗茶,边高谈阔论,人人面带笑容,各怀鬼胎,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哗啦啦响。
尤其五爷关富智,他通过吴三木掌握了二爷李华堂。乜家成药铺的药吃死人的事,是他利用镇公所管事的权力给摆平了,乜三爷当即就表示站在他这边。只剩四爷邹世平这个乡下土老财了。
关五爷看着宋子平两片薄嘴唇在上下翻飞:“东三省的官府对我教总教首推崇备至,加以封赏,百姓纷纷入道以求平安,假以时日,我教定会……。”
关五爷从心里笑到了脸上。“老小子,你得瑟吧,真有那天,风光的也是我。”
宋家后院的一间大房间里,一场赌局也渐入高潮。
设局的是宋子玉的小儿子宋文辉。
常言说皇上受长子,百姓宠小儿,宋子玉夫妻也应了这句谚语,对这个小儿子百般呵护,宋文辉也很争气,琴棋书画样样不差,公学里的功课也出色,老师们盛赞为:“难得一遇的全材,”尤其是对各种赌俱玩得是得心应手,甘州城里宋家小少爷名声极响。
大年初三中午,同学加赌友来拜年,对宋文辉说是城里来了一内蒙阿拉善右旗的王子,手法极好,三四天了,无人能赢。带一小女娃子,能歌善舞,那脸盘子、那身段子啧、啧……。”
宋文辉听了,就让同学约好今晚在家里后院设局,又约了两个高手助阵,要吃光这个肉头。
此时赌局已近尾声,那小王子已经把上千块银元输的精光,没有现钱可押了,他人很爽快,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摸着女孩子的脸说:“今个的日子不对,最后一局,小爷把你押上一夜,五十块,如何?”
女孩子笑盈盈地说:“巴不得呢,宋少爷才貌过人,小女子喜欢呢。”
宋文辉问:“小王爷当真?”
小王子一拍桌子说:“草原汉子那个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况我们那儿谁在乎这个,又少不了一片子肉。”
“你先。”
“那好,就五十块。”
宋文辉抓起骰盅左右上下摇了几下,扣下骰盅,打开一看,二、三、六,这是他今晚最小的一把,心想:“五十块银元,输了也罢。”
小王子摇完竟然是一、二、五。说了句:“走了,明天下午再来。”不理众人,起身就走。
初四日黄昏,小王爷又来了,还是那几人,还是那个屋子,还是宋少爷的赌具。
不一样的是,小王子手气极盛,一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宋文辉输了一万多块银元。
宋文辉一把将骰盅扒到地上,大声喊:“来人,上早点,吃完饭再玩。”
女孩子把骰子、骰盅拾了起来。
早点还没上来,进来几三个蒙古人打扮的汉子,对小王子施大礼,又对在坐的各位施抚胸礼,一大个子说:“小王爷呀,你出来快半月了,老王爷大怒,今天必须回去,莫要再乱跑了。”
小王爷丧气地说:“正起兴呢,也罢,先回,宋少爷一万块钱呢,我在这儿等一会吧,你去弄钱,开成银票”。
宋文辉也是鸡脚杆子上刮肉的角色,心里疼呀。手里拿着骰子仔细看,是自己的呀。
早有人报给了宋子玉,宋大掌柜想不明白,局是自己儿子设的,又在自己家,赌具是儿子提供的,怎么回事呢。许是儿子该输了吧。
“给钱,”宋子玉给管家说。
管家说:“少爷把柜上的现钱全拿走了,年前我们低价进了好几万的货。”
宋子玉说:“去钱庄借,找牙行做保。”
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骗局,那天后半夜,宋文辉赢了小女子,女子百般温柔,两人一次又一次来了三回,宋文辉沉沉睡去后,她悄悄起来换了骰子。后来在捡起时又换成了宋少爷自己的骰子。小王爷、侍卫是小个子土匪他们。
小女子无名无姓,是兰州杂耍班里走钢索的艺人,艺名叫小花蕊,吴燕山雇她花了五十块银元。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宋文辉的同学悄悄的摸到牙行,从吴三木手里拿走了五百银元的银票。
小花蕊性子野,竟看上小个子土匪,就给他做了媳妇,成为河西第一个女土匪。
宋文辉身在局中,平日里事事拔尖,自视甚高,过于自信,心思又在女孩子身上,不上当都难。
宋子玉家的小少爷宋文辉输了一万银元的事不径而走,有人说:“是被人耍老千诈了,”也有人说:“是宋家败运了,设在自己家的赌局也输的那么惨”。
不管咋说,名声是坏了。
初十过了,年味慢慢的淡了下来,街上的商铺、饭庄陆续开门营业,贩夫走卒也开始重新回到自己的地盘上挣那几个吊命钱。
位于西关大十字的牲畜、皮货市场开始交易,只是生意很惨淡。商人们要么尚未从过年期间醇香美酒的沉醉里完全清醒,要么是还在享受妻妾、儿女为节日营造的天伦之乐。可以想象的到,他们常年奔波在外,就那几天生活在温柔乡里,实在是难以割舍。
市场里零零星星的客商成了各商号争抢的目标。
中午时分,一大个子客商主仆二人牵马在冷冷清清的市场里转悠,不论哪家商号招呼都不进去,走了一大圈出去了。
大仓李管事也看见了,他没有兜揽这两位。吴三木在年前让他尽可能出货,不要图便宜进货、压货。手头存货不多,也就用不着拉客商。
外地商户们年前要么为周转资金,要么为变现回老家过年,总会尽快出货,本地商号乘机压价收购入库囤积,来年待价而沽,这是老生意经了。吴三木不让大仓收货入库,自然就便宜了宋子玉。恒远商行在年前就低价进了近十万银元的皮货、布料等等。
宋文辉的一场赌局把家里的现银抄了个干净,恒远商行的存货急需盘活,市场开始交易后,做了几笔小生意,小打小闹而已。
市场上转了一圈的客商主仆二人进了恒远商行,管事看着眼生,穿着也不像是大客商,就没有太过热情,大个子看了一下管事,对仆从说:“尕娃,阿大带你上新疆吧,*啊奶奶甘州弄不成了。”出去走了。
一会儿管事才反应过来,这两人河州口音,应是回族,他们不过年,汉族人过年期间停业,人家生意照常做,去新疆办货量就小不了,想明白了后,管事追了出来,两人并没走远,管事叫住一问,两人要采买一百张羊皮和青皮布料,虽不是大客商,但也不算少,符合管事的判断。
管事说:“掌柜的,去我们库房看看吧。”
大个子说:“看阿目啥呢,没有东西吧。”
管事依旧淡淡的说:“看了你就知道有没有货。”
三人进了仓库,大个子戴着绵手套仔细看着每一垛皮货的毛色,手抚摸着羊毛,不时把手伸到垛子里摸一下,看皮毛捂坏了没有,看完出来,大个子对管事说皮货成色差,管事心道:“年前低价收的,成色能好吗。”两人告辞离开了。
两人出来转到街角,解开马出了城。一出城门,快速上马朝绣花庙方问飞奔而去。
几个时辰后,恒远商行仓库里面的皮货起了火,火势不大,但冒的烟很浓,仓库的防火措施很周到,伙计们很快灭了火。不过,一库的皮货被烟熏火燎后全废了。
两个客商当然是土匪吴燕山带着一个小匪。原来的谋划是在交易市场转悠,引起注意,被恒远商号请到货仓,人家没有上钩,两人就直接去了恒远商行,引管事上钩,看货时往皮毛上抹了些土匪放火用的东西,又在垛子里塞了一些,这事就成了。
吴三木听到恒大商行起火的事,正一个人在牙行喝着小酒,不由自主地念了两句秦腔《挑滑车》:“看着前面黑洞洞,定是那个贼的巢穴,待我这就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下午他就到大仓吩咐李管事,把仓库收拾利索,从新疆来的第一批货过几天就到。吴三木年前就写信给新疆的老朋友,让他备好皮货,并想法子搞清买枪支弹药的路数,初三发出驼队,算日子该到了,刚好占领宋家无货可供的市场空白,这么精明的算计,不发财也难呐。
宋文辉输钱后察觉到事情不对头,是着了人家的道,郁气难舒,一病不起,今天听到仓库着火,连咳几声,昏迷不醒。
宋子玉顾不上仓库的事,守在儿子身边看医生扎针,折腾了一会,宋文辉慢慢的醒了,看见父亲在身边,拉住父亲的手说:“爹,咱们得罪人了,对方势力很大,这是赶尽杀绝的连环计。”
宋子玉的智商远远赶不上儿子,听儿子的话说道:“儿子,你好好养病,我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等老子喘过这口气,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爹,不能这么干,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两个办法,第一、如果你能猜到设套的人,去拜访他,人家要什么给什么,只求保住商号和家人性命。第二、赶快卖掉家产,回山东老家,和大哥一起生活,远离是非之地。爹你就听我的吧”。
宋子玉是什么人,会道门掌会,甘州城里也是有一号的,哪能轻易认怂。听了儿子的话,虽然心里咯登了一下,但还是不以为然,安慰道:“你好好养病,这事爹会弄周全。”
宋子玉想的是:“只要掌握会道门,会道门里的钱会源源不断地进入宋家,他是掌会,是甘州会道门的发起者,这是谁也不能动摇的。”
他忘了甘州人的一句俗话:“麻绳子就打细处断”。
正月十五下午,关五爷带着少年每人骑一匹马,还牵了一匹,二人三马到了罗望家。
罗望见到两人连忙行礼,接过少年手里的礼物,请进屋坐下。关五爷和罗望母亲寒喧一番后,说了来意,他想请罗望当一次保镖,下午***要举行祭坛大会,也是教里的年会。
上次祭坛大会后,关五爷被打,心有余悸,他对罗望母子说:“请罗兄弟帮我个忙吧,不用进去,就在门口看着,等散了陪我回家就行。”
母亲说:“去吧,朋友之间何用个“请”字。”
罗望也想,关五爷专门来请是不能断然拒绝的。
三人来到地方,只关五爷进去了,少年和罗望坐在门口闲聊等待。
两人交谈中,罗望知道了少年是关五爷的干儿子,名叫关晓。打小生活在关家,五爷对少年很好,视如己出。
罗望猜不出关五爷出于一种什么心思,从没有给罗望介绍过关晓。
正闲谈着,里面传出吵架的声音。罗望、关晓就起身朝里看。
宋子玉坐在台中央椅子上,其余四个人分列两则。
宋掌会是费了心思的,所有仪式都由本人主持进行,他讲经时,下面教徒们也很安静,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出岔子是在他宣布增加一名会首的时候,刚说完要增补一名会首,下面就有人喊:“选会首要遵从神明旨意,扶乩确定……,对呀,前几位会首也是扶乩产生的嘛……。”
宋子玉之前和几位会首商量过,定的人选他们也同意,他想增加一个自己人牵制关富智,谁成想有人临阵变掛,三爷乜家成和二爷李华堂主张扶乩确定,四爷邹世平说按掌会意见,三人就吵起来了。
关富智没有参与吵架,而是对宋子玉大声说:“宋掌教,我们每个都是扶乩产生的,既然道徒们主张扶乩,何不顺水推舟呢。”
宋子玉想了想,觉得扶乩也是自己执木笔,应该不会出差错,就大声说:“谁当教首当然要遵从神旨,三才人员,抬上沙盘。”
三个年少的教徒准备好了沙盘、桃木笔、在桌子上放了笔墨、纸张。
宋子玉站起身,面对着神像,行三拜九叩大礼,嘴里念叨着什么,又大喊一声:“神祉归位,起盘。”
他扶着桃木笔对准沙盘,紧闭双眼开始写字,名称叫“天才、地才”的教徒抬着沙盘前后左右移动,写毕,宋子玉又喊一声:“诸神示下谕旨。”
“人才”拿纸笔在纸上乱画一气。
宋子玉刚要伸手去拿“人才”写好的纸,二爷李华堂抢先拿到,大声宣告:“神旨明示,关富智乃关帝圣人之后,继掌道门。”
宋子玉楞了一下,一把抢过来,邹世平、乜家成也凑过来看,写的果然是这句话。
宋子玉喊叫:“有人捣鬼,来人,拿下叛逆关富智。”
众人没有响应,只上来四位,一看关富智后面站的两个人,不敢再上前。是罗望和关晓发现事情不妙,跑进来站在了关富智身后。那四位已领教过了,知难而退的道理谁都懂得。
乜家成大声说:“既然神旨明示,各位道亲拜见新掌会。”
台下的教徒们单腿跪地齐声高呼:“拜见新掌会。”
宋子玉一看大势已去,迈步想离开,却听李华堂大声说:“拦住他,他私吞会道门里的钱财,你们交的入会费、听经费、坛主费、共十二项,大多被宋子玉私吞,我这里有帐。”
这些教徒多不识字,本就是被亲朋好友拉进来的,发了毒誓,交了名目繁多的费用,钱让掌会私吞,各个气愤难平,有人喊叫:“抄家去,让他吐出来。”
教徒们应声大喊:“对,抄家,让他吐出来。”
那四个人乘乱架起宋子玉就往家跑。
关富智对其他三人说:“咋弄呢,去看看吧,可不能伤人。”
罗望眼里一片迷茫,心里清清楚楚宋子玉、关富智这些人只不过是在利用会道门玩弄“愚者求福、黠者敛财”的把戏,可他自己干了什么呢!
罗望回家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是刘甲后来告诉他的。
在这样的场合,人们愚昧无知、盲目从众,劣根性表现的淋漓尽致。
关富智带着教徒们到了宋家恒远商行门口,见到大门紧闭,台阶上站着宋子玉、宋文辉、四个打手和刘元柱。
今天早上,宋文辉一看父亲没有听他话,仍然叫人到家逐项安排会道门年会的事情,就猜到可能要出事,等宋子玉带人离开家,宋文辉就去了刘家,以子侄礼拜见刘元柱,将家里发生的几件事一一讲给刘元柱,并请刘元柱劝阻宋子玉退出是非,保全自身。刘元柱出于商会维护商号利益的目的,来到了宋家,就碰到了这一幕。
教徒中许多人是小商人,认识刘元柱,会长的威信让他们望而却步。
刘元柱走上前历声质问:“你们要干啥?商户受到商会的保护,如果有人要行灭绝人性的事,商会决不答应。”
宋文辉已知道年会上发生的事,他走到关富智跟前行礼后低声说:“关爷,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爹如果办了糊涂事,请爷高抬贵手放过去,我们全家离开甘州,永不回来,如果这些人要是冲进去,我就吊死在你顺来饭庄门口,做人还是留一线的好。”转身走到了宋子玉身旁。
关富智犹豫了。今天所有的事,他都精心做了安排,无论是下面喊话的人,还是担任扶乩“三才”的人,他都请到家里反复演练、给了重金,目的就是一举打垮宋子玉,让他倾家荡产以报挨打之仇。现在,刘元柱的阻止,还有宋文辉的话让他犹豫了。“算了吧,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这么想着,转身对教徒们说:“道亲们,刘会长的话我们要听,宋子玉私吞的钱有帐册记录,容不得他不交。再说私抄人家也是大罪,我是新任掌会,本门信徒必须听我的话,……。”
接下来的几天,宋子玉开始清盘卖房、出让商行。
关晓对会道门新任掌会、镇公所管事、顺来旅店、饭庄东家关富智说:“要不咱买下来”。
关富智笑着拍了拍干儿子的后脑勺说:“你是要告诉全甘州的人,宋子玉的事与我有干系。”
小个子土匪这些天一直在吴三木的牙行,听到宋家清盘子卖产业,对吴掌柜说:“他跑了,咱们买下来吧。”
吴三木的回答是:“猪头,知道猪是咋死的。”
最后,宋子玉把把房产、商行尽数卖于刘元柱,举家回了山东。
后来甘州有人传说宋子玉到山东靠上了总会首,成了会道门里呼风唤雨的人物。宋文辉在山东投靠了什么人,官做的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