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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完成了收编的马九旺没有立即离开,在山峡逗留了近两月时间。
这些天和吴燕山的接触,他越来越欣赏吴燕山的才干和义气,也看到了吴燕山的部下对吴燕山的忠心与绝对服从,尤其是吴燕山在练兵场上展现出的马上、地上功夫让马九旺产生了把吴燕山带在身边的想法。同时对吴燕山一伙人的抱团也很担忧,哪个军队的长官都不会听任自己的下属部队结成死党,吴燕山犯了军中大忌而不自知,俩人敞开谈了几次,吴燕山都以种种理由拒绝跟随马九旺到肃州,更别说是把吴燕山从吴家塆带出来的人打散编入新一团。马九旺明白要打消吴燕山的疑虑,取得他的信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马九旺没有时间了,他得离开甘州回到自己的驻地,韩起茂本就对自己有怀疑,再在山峡呆下去,会加重韩起茂的疑心,临行前,他想做最后的努力,最差也要让吴燕山能明白如何自保,他又一次把吴燕山叫到自己的账篷里,让他坐在对面说:“我要回肃州了,你能否再想想,跟我一起走吧,山峡离甘州太近了,对你不好,再说你的人马归属于新一团,跟我去肃州才合规矩是不。”
吴燕山不加思索地说:“团长,我是你的部下,本应服从命令,但山峡付出了兄弟们的性命,你也看到了,才几个月,我的人就取得了山峡老百姓的信任,再说,他们把家也安在了这里,……。”吴燕山根本听不进马九旺的劝告,马九旺劝解无效,只好说:“吴营长,等韩旅长回甘州后你马上备一份厚礼,亲自去拜见他,请他为你安排驻地,最好请他把你的骑兵连编入直属营,归马福寿管辖,你自己重新再组建一支骑兵,还有就是把军马场交出去,那是人家马福寿打下来的地盘。这是我这个长官对你最低的要求,一定要照办,另外,如果碰上难事、急事就去找刘元柱、刘掌柜,他会帮你,别老记着过去那点恩怨。你回去吧。”
山塆子里长大的吴燕山,虽然读书不少,才干过人,但一直在“匪”路上行走,官场见识极少,多年当老大限制了自己的思想,表面上看爱兵如子,不欺压百姓,赢得了民心,但从骨子里仍是一个“匪”,思考问题时仍然是“匪”的意识和思维方式,他接受马家军收编,却不想融入到马家军里面,他根本就没有听明白马九旺最后交待的几招是为了让他自保,马九旺的话入了他的耳,没入他的心。
马九旺路过甘州把部队驻扎在城外,自己带警卫到伊清阁,让掌柜去叫刘元柱。
刘元柱见他忧心忡忡,就问:“马团长平息山峡有功,干嘛愁眉苦脸的?”
马九旺喝着盖碗茶,苦笑一声说:“高兴不起来啊,韩起茂临走调走了我收编的马中英一个营。现在又把吴燕山的一个营编入新一团,还让吴燕山继续驻军山峡,不明白呐。吴燕山又不听我劝,执意留下还妄图抱团自保,愚蠢至极。”
刘元柱说:“历朝历代,降将自剪羽翼通常都很难换来掌权者的仁义厚待,很多时候,当权者会不动声色地用庙堂手段一步步地搞死降将,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彻底放心。吴燕山不糊涂,做出这样的选择,可以理解。”
“刘掌柜,这事吧它有两面性,示弱自保,成功的可能性大一些。我也是想把吴燕山拉过来,攥在手里,不然打他个落花流水就是了,何必费尽心机地去收编,说不定将来还是人家韩起茂的一盘菜而已。”
刘元柱说:“九旺多虑了吧,现在战乱四起,正是用人之际,韩起茂不至于这样干吧。”
“刘掌柜有所不知,山峡之战,吴燕山打的太很了,军中想弄死他的人不在少数,马福寿就是头一个,不得不防,你有时间去一趟山峡,三百号人呢,还很有战斗力,再拉一把就……。”
山峡战事结束,马福寿就官复原职,尽快恢复粮油批发商行和市场经营管理就成了他的当务之急。他把甘州的商号捋了一遍,能接手的商号有几家,但根基很深,个个都是不好剃的头,最后他把目标锁定在罗望身上,脑子里正想着怎样才能即让罗望顺利接盘又能从中捞到好处的办法,勤务兵进来说,成县长派人来请他过去,有要事相商。马福寿只好放下自己手头的事,带着勤务兵来到县长办公室,一进门就看到墙上挂一幅尺寸很大的马步芳戎装照片,上面还有亲笔签名题字。
新县长刚到任,袁志伟换成了成锐弟,这本不是啥大事。
从民国初年到现在,甘州已换了十八任县长,中间还有两年多根本就没有县长,平均一年换一个,也就官场上层还知道有个县长叫啥,老百姓只知道这个旅长、那个团长,根本就感觉不到还有个县长存在,更别说马福寿这样手握实权的军官,谁当县长他才不会当回事。重要的是墙上这张签名题字的照片让马福寿不能不重视。
新任县长成锐弟四十出头,也是西宁长官署的秘书出身,得知自己被派到甘州当县长,找到已经回到西宁的前任袁志伟,详细了解甘州的情况,搞清历任县长干不下去的原因是当地驻军把持军政大权,县长没有任何实权,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就找到自己的长官,求了一幅照片并请他签名题字,上任后将照片挂在了办公室里,当他的护官符。
成锐弟看到马福寿一进来就注视着照片,心里暗自得意,看来这招还是管用的,眼镜片后面的三角眼狡黠地闪动着,坐在椅子上没有起来,等着马福寿先开口。
马福寿从照片上收回目光说:“成县长好,找我有啥指示,”语气很柔软客气。
成锐弟当然清楚马福寿态度这么好的原因,就有点生硬地说:“马局长,鄙人刚到任就觉得甘州市面冷清,百姓买粮食都困难,那个吴三木是死了,事总不能停下来,这是你该管的事吧,咋想的,说说看。”
马福寿心想:“还来劲儿了,摆上谱了,在老子面前端起县长的架子,不是因为那张照片,我连口都不会先开。”冷冷地回应道:“事情还没有捋顺,狗*的吴三木卷走了所有的钱粮,我总得先找到下家接手吧。”
成锐弟说:“要不县府安排人入驻市场接管如何?”
“那不好吧,农工商税局本来就是县政府的下属机构,咋能另起炉灶,给我几天时间吧,我这就去办。”
马福寿说完就离开了,把成锐弟晾在那里。
成锐弟心里那个气呀,一下子能把肚子鼓成蛤蟆,原以为靠护官符就能镇住这个**,不想人家先软后硬,一触碰到实质性的东西,马上就把自己顶了回来。这是自己上任要解决的第一个难题,如果任由马福寿摆布,结果就会和前任一样卷铺盖滚回西宁,乘韩起茂不在甘州,马福寿之流的缺少依仗,成锐弟想通过此事打开局面,打定主意,带人来到银行。
自打得知吴三木自杀的消息,刘元柱就一直在思考市场、粮行的事情,有人通报新任县长来访,刘元柱立刻意识到他为何而来。
把成锐弟迎进会客室,客气地招呼道:“成县长快请坐,按说您到任我应该去拜访的,担心县长事务繁忙,想过几日你稍消停些再登门求教,不想到让你抢先了,失礼的很。”让座、上茶、赔不是,客气话是一套一套的。
成锐弟在就任前做功课时就打听过商会会长刘元柱的情况,俩人在成锐弟上任当日的见面会上照过一次面,还聊了几句,也算是认识吧。
刘元柱的热情客套让成锐弟很受用,俩人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会,成锐弟切入正题:“刘会长,你看现在吧市面上生意都很清淡,前些年一直不错的皮货、牲畜交易、粮油买卖眼下也都很萧条,吴三木一死,粮油批发商行也关张了,我刚来,摸不清门道,又想在这方面做点事,特来求教于会长,还望不吝赐教。”他摆低自己的位置,说完闪着三角眼看刘元柱。
刘元柱已经有自己的主意,但不清楚这位新任县长的深浅,当然不会露出底牌。
“成县长能为甘州商人们操心,为百姓生计奔波,刘某人佩服,我是商会会长,自当听从县府安排,维护商号利益,市场和粮行现在理应是官方的资产,如果县长已经有处置办法,不论谁接手经营我都全力支持,”刘元柱说了一通不着边际的虚话。
成锐弟听完刘元柱虚头巴脑的奉承话,心里骂着滑头,嘴里却说:“刘会长言之有理,官方资产就应该由县政府掌握它的处置权,我身为县政府县长,就有权决定,……,具体怎么操作我是门外汉,所以才求教于会长你嘛。”成锐弟并没有想从这件事情上捞实惠,只是想行使自己的权力,向甘州各界展现这个县长的存在,这几句话说的就很有些底气。
刘元柱再没有推脱,说道:“成县长有决心,那就尽快让粮行运作起来,皮货、牲畜市场运行只是缺少经管,我向你推荐一个年轻人,达盛昌的掌柜罗望,让他来接手市场经管和粮行的经营。”
成锐弟原打算让刘元柱接手,听刘元柱推荐罗望,不免有些失望,说道:“达盛昌我到是听说过,有实力,不过年轻人行吗?”
刘元柱说:“我让人去叫一下罗望,你见见面,谈完再定。”
马福寿从县长办公室出来,直接到了达盛昌。
罗望本就对皮货、牲畜市场、粮行的事很关注,也有自己的打算,还没有来得及和刘元柱交换意见,马福寿就找上了门,要求让他接管市场,一次性买断粮油批发商行,还旁敲侧击地要从市场上收取好处费,占有二成粮行的股份,罗望没有马上答应,也没有断然拒绝,只是客客气气的应对,言语之间表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并表示给自己一点考虑的时间,很快就给马福寿回话,送走马福寿,周吉进来说:“罗掌柜,你赶紧去一趟银行,东家让人来请你过去,有一会儿了,刚马局长在,不方便说。”
罗望骑上车子赶到银行,进了会客室,刘元柱介绍了成锐弟,等罗望行礼坐定,刘元柱问道:“罗掌柜,你对粮行和皮货市场有啥好想法?”
罗望看着成锐弟微微一笑,刘元柱说:“但说无妨。”
罗望说:“刘掌柜、成县长,皮货、牲畜市场在甘州兴盛多年,已经形成固有的运行模式,根本不需要商人插手管事,政府设一个小机构去规范商号的交易行为就足够了。牙行在市场形成初期起了好作用,后来就欺行霸市、蒙骗买卖人,一手托两家,扰乱市场经营,应取谛。吴三木的产业就只剩大仓和粮行,粮油批发事关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县政府可以作为官方资产处置给商人,马上开始经营就行。”
成锐弟不懂经济之道,但罗望说的话却让他耳目一新,问道:“罗掌柜对这些产业有没有兴趣?”
“我愿意接,但不是我一家,要找几个有实力的商号搞成股份制,达盛昌作东家,也好控制粮油价格在合理的范围内运行,让穷苦人日子好过些。”罗望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刘元柱说:“也可以公开募集,人人都可以认购,这方面元生是行家,县长如果同意的话,让罗掌柜和刘元生去操作。”
“这样好是好,就怕驻军不撒手呐,”成锐弟说了出自己的顾虑。
刘元柱有办法,说道:“这个就看成县长的决心,用拍卖的方式处置,所得计入甘州今年的应缴纳军费中,就没有人敢插手了,一会儿元生回来了咱们再仔细筹划一下,午饭我请你们俩位,择日不如撞日,就算给成县长接风吧。”
马福寿没等到罗望的回话,等来的却是县政府的一纸通告,通告上写明原甘州粮油批发商行拍卖所得补充为甘州本年度军费,马福寿伸出的手缩了回去。
不久,粮油批发商行重新开展,挂的是“达盛昌粮油批发商行”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