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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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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吴燕山三人出了旅部,在街边的小吃店每人吃了一碗炒炮(一种地方特色的小吃)。吴燕山安排老四和小花蕊去席福大车店号两间房子,自己骑马到了刘家,看门老汉看到来的是一位军官,点头哈腰地说:“长官,大掌柜和罗掌柜、刘经理正在议事,要不请您明日再来。”吴燕山笑着说:“老人家,麻烦你通报一声,就说山峡姓吴的要见他,如果掌柜没有时间,我改日再来。”

    老汉只得进去通报,一会出来说:“长官,大掌柜请您进去,在堂屋里。”

    吴燕山把马拴好,来到堂屋,向刘元柱拜年问好,又对刘元生和罗望各作了一揖,刘元柱三个人也热情地站起来还礼,罗望为吴燕山端上盖碗茶,吴燕山不客气地接过来喝了一小口说:“刘掌柜,给您拜个晚年,事情太多,连贵公子婚礼都没有时间参加,别介意啊,”“那里的话,吴营长人虽没到,情份到了嘛,那份厚礼到是与众不同,刘甲喜欢的很,谢谢了!”刘元柱回应道。

    寒喧过后,吴燕山问道:“大掌柜,我已经知道罗掌柜和魏宝查到吴家塆的事,请问一句,你这么做,总得有个原因吧!为啥查到了又不告诉官兵?可别说是因为我打劫过你和罗掌柜。”

    刘元柱对刘元生和罗望摆了摆手,刘元生说:“你们聊吧,我和罗掌柜到银行去一下。”吴燕山说:“罗掌柜,你看我们的军装都很破旧,达盛昌能否给做一批?价格好商量。”罗望已经起身准备出门,听吴燕山说军装的事,对着吴燕山报一下拳说:“没问题,我明天就安排人去一趟山峡,量完尺码,一个月就完事。”

    等两人出去,刘元柱说:“上次我对你说过,我和九旺都是在为政府做事,我说的可不是马步芳的军阀政府。那时你是匪,查出你的底细,再找机会剿灭,是我应做的事,可惜我……。要不然别说你还能坐在这儿,恐怕连吴家塆都出不来。”

    吴燕山说:“刘掌柜,你说的我不是太明白,但我相信你的话,我想,不管掌柜出于什么原因对吴燕山紧追不舍,都已成为过去,问这事也仅仅是为解开心里的困惑,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有个事还请掌柜帮我一把,我们虽然已被收编,军费仍需自筹,这半年筹到的钱虽不少,但缺口依然很大,我想把军马场的地种上庄稼以补军需,种子、人工都需要钱,我从你的银行里借贷一万块大洋,年底归还,利息照规矩办如何?”

    刘元柱很痛快地答应了吴燕山的要求,又老话重提劝吴燕山放弃山峡,吴燕山不为所动,刘元柱只好做罢。

    晚上,成锐弟和白俊又来旅部找韩起茂,韩起茂知道白俊找他无非就是想让他对吴燕山施压,接受白俊这个县长,两人一进办公室,韩起茂就说:“尕马子,把我的便服拿来,我们和两位县长到街面上转转。”

    他不想给白俊说话的机会。

    换好便服,四个人悠闲的在街上走着,白俊想开口,看见韩起茂兴致勃勃地在观街景,一会儿说这家的对子写的好,一会儿说那家的灯笼不错,就把一肚子的话憋了回去,几个人转悠到钟鼓楼下,街角的一个茶馆门口挂了一盏气灯,照亮了半条街,大门上挂着厚实的门帘,不时有人进出。韩起茂抬手指了一下茶馆说:“进去看看。”小马紧走几步掀起门帘,几人进门,跑堂的一看进来的人衣帽光鲜,以为是有钱的茶客,紧着让座布茶,小马说:“拿走、拿走,我们听一会书,不喝茶。”跑堂的哈着腰说:“说书先生马上就到了,不过喝茶听书是不能分开算账的。”韩起茂说:“你的意思是不喝茶就不能听书了?”跑堂的说:“这位爷,您是明白人,茶馆嘛。”韩起茂说:“那就放下吧,别到水,我们给你算茶钱就是了。”跑堂的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放下了四个盖碗和一个茶壶,还想问要啥吃食,小马给了他四个铜元说:“你走吧,别打搅我们听书。”

    时间不长,一个三十多岁、身穿旧长衫的说书人上了小台子,把手里的醒堂木“拍”的一声敲击在桌面上,茶客们安静下来,说书人开讲了:“上回说到“吴燕山夜袭山峡城,神枪手大破警察局。”书接下文,说的是:“吴燕山怒打白县长,小花蕊智取军马场。”话说吴营长带一彪人马,悄悄的摸进县府,县长大人和警察局长正在堂屋里吃花酒,陪酒的是县城妓院里的两个花魁娘子,长的是娥眉杏眼,瓜子脸白里透红,端的是细皮嫩肉、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县长大人忍不住了,这位说了,县长大人忍不住想干啥?那么迷人的小娘子坐在你怀里,你想干啥他就想干啥,都是男人嘛,谁不知道谁,况且那个县长本就是色中恶鬼,……。”白俊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子钻进去,红头胀脸地对韩起茂悄悄说:“旅长,我得把这个狗日的灭了,看他还怎么胡说八道。”

    韩起茂说:“走吧,再听下去你的肺都能炸出来了。”

    出了茶馆,韩起茂对小马和白俊说:“你俩查一查,是什么人写的书?和吴燕山有没有关系?说书人不能留了,妖言惑众嘛。”

    当晚,茶馆打烊后,白俊和小马尾随着说书人找到了他的家。

    三更时分,两人再次来到说书人的家门口,白俊往街门的门轴里撒了一泡尿,用匕首插进门缝挑开顶门杆,门轴让热尿浸泡,推开门时没有发出声响,两人蹑手蹑脚进了院子,借着月光,白俊用匕首把每个屋子的窗户纸都划开一个小口子查看,确认家里只有说书人和老婆孩子睡在卧室,白俊对小马做了个手势,小马拔出匕首蹲在了窗户下面,白俊一脚踏开不怎么结实的房门,几步跨到炕边,一把揪住刚惊醒的孩子,往嘴里塞了一块事先准备好的破布,孩子呜呜呜地哭出了声,女人刚叫一声:“来人啊,”嘴就被说书人捂住了,夫妻俩光着身子爬在炕上一个劲地磕头,嘴里念叨着:“好汉爷爷饶命,家里有的尽管拿去吧。”白俊低声说:“别乱喊乱叫,我问啥你说啥,要不孩子就没命了,听清了吗?”“你讲的吴燕山的故事很精彩,是谁写的?谁让你说的?快说。”

    男人边磕头边说:“爷爷啊,我也是听人家传说就胡乱编成故事在茶馆里说,就为多挣几个钱养家糊口,没人指使,你饶了我们吧,爷爷呀,我再不说了,再也不说书了……。”

    白俊又问女人:“他说的是真的吗?”

    女人哆嗦着说:“是真的,求求爷爷放了孩子吧,都是这个死货惹的事。”

    白俊咳嗽一声,小马进来,手里的匕首极快地捅向男人的心脏,男人连哼一声都来不及就爬在血泊中,女人惊叫一声昏死过去,白俊用匕首在孩子脖颈上划过,又在昏死的女人胸口扎了一刀。两人撬开柜子,搜出几块银元,把现场处理完毕就离开了。

    警察经过侦察,最后认定为土匪抢劫杀人。

    灭门惨案很快传遍甘州城,百姓风传又出了一群土匪,比贼骨头更很更毒,极其凶惨,不当要钱,还要人命,闹的甘州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天一黑,家家关门闭户,街上没有行人,甘州城笼罩在惨案的阴影里。

    为保地方平安,韩旅长命令骑兵昼夜巡逻,全城戒严,要求警察限期破案。

    在长官的督促下,警察局彰显出很高的效率,不到一个月,就把两个劫匪捉拿归案,韩旅长又演了一出东校场枪毙入室抢劫杀人犯、甘州百姓现场观刑的好戏。

    至于被枪毙了的两个抢盗到底是什么人,就不得而知了。

    警报解除,人心安定,百姓的生活恢复了正常,镇长关富智组织了上百人,敲锣打鼓地给韩起茂赠送了一块匾,写的是:“保境安民,功勋卓越。”

    打那以后,白俊自知已经坏了名声,不可能再谋求县长职位了,遂一门心思经营大仓生意,为成锐弟经管市场,这就与税局有了很多的业务往来,手下又没有得力的人可供驱使,只好自己到税局办理业务,和局长马福寿打了几次交道,很快穿起了连裆裤,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这天下午,白俊在税局办完公事,敲开了局长办公室,马福寿把白俊让进来,锁好门,边到茶边说:“过些天我可能要随旅长去山峡视察,有机会的话要去找一个叫李云的,此人是吴三木从甘州带过去的,你准备点钱。”

    白俊知道这是要在吴燕山身边埋钉子,说道:“哥,一百大洋够了吧,人可靠就行。”

    “谈不上可靠,贪得无厌、朝三暮四的货,能为我所用就足够了。兄弟在甘州孤身一人,日子久了不是个事,报仇也不在一时半会儿,要不让你嫂子寻一个好人家的丫头,收笼了放在身边也好照料你的生活。”

    “不用了,兄弟没有那个心思,我已经给凉州和西宁的兄弟写了几封信,让他们给两位马长官上眼药,我找机会去一趟凉州求见马步青长官,鞍前马后伺候多年,情义还是有的,相信他会帮我,关键是韩旅长首肯才行。”

    “这个我来办,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两人有共同的仇人、共同的目标,在多次商谈中,复仇计划已成雏形。

    韩起茂带着警卫小马和马福寿打扮成商人模样来到山峡,到城门口,三人下了马,韩起茂随手把马缰绳丢给小马,背着双手缓缓地踱步进了城门,根本没有看门口的两个岗哨。哨兵先是认出了前来交钱的马福寿,又从三人的举止上判断出走在前面的韩起茂身份不一般,哨兵当时没有声张,等三人一拐过街角,拉过马跳上去就打马飞奔,进了兵营,看到吴燕山正在带人从大车上卸军装,老远就喊道:“大当家,马福寿来了。”

    吴燕山喊斥道:“日急慌忙的干啥,下马慢慢说,没个规矩,平时咋教你们的,下来。”

    哨兵跳下马,立正敬礼后把城门口发现的情况说了一遍,吴燕山追问:“那人长啥样?”哨兵说:“没敢多看,只注意到上嘴唇有一溜小胡子。”

    吴燕山转身对正在清点军装的老四和记账的老三说:“老三、老四集合队伍,准备迎接韩旅长。”

    军装做完后,要办理结算手续,罗望就亲自送到了山峡军营,他站在旁边听见吴燕山的安排,多了一句嘴:“吴营长,长官是微服私访,你兴师动众地去迎接,好吗?人家要想见你自然会找到这儿来。”

    吴燕山楞了一下随即说道说:“对呀,罗掌柜,谢了。”他高声叫回老三、老四,做了几个手势,老三、老四转身走了。

    几个人接着清点军装,刚完事,一个士兵跑步到吴燕山面前大声说:“报告大当家,门口来了三人,要求你去迎接他们。”又小声说:“有一个是马福寿。”

    吴燕山没有理会士兵,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大步走向门口,老远看到韩起茂三人,马上小跑着到了韩起茂面前,装出一副吃惊的神情,边行军礼边说:“旅长亲赴山峡,理应集合官兵迎接,让您到了军营门口,吴燕山失礼了,请旅长处罚。”

    韩起茂满意地点点头说:“吴营长,到了你的一亩三分地,不请我们进去吗?”

    吴燕山说:“请旅长稍等片刻。”

    对跟过来的士兵说:“通知各连紧急集合,到大门口欢迎长官视察。”

    士兵一溜烟跑进军营,功夫不大,老三、老四带着部队跑步到了大门口,老三大声命令:“成两列队形。”部队迅速排成两列人墙。

    吴燕山躬身做出邀请的手式说:“旅长请!”

    韩起茂刚进门,老三就发出一连串口令:“立正、敬礼、旅长好!马营长好!”士兵们跟着齐声喊:“旅长好!马营长好!……。”

    韩起茂面带微笑向两边挥动着右手,缓步走向办公室,上了台阶,又转过身大声说:“大家辛苦了,解散吧!”

    不料士兵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韩起茂依旧微笑着对吴燕山说:“让他们散了吧。”吴燕山行军礼答声“是,”又对老三做了个手势,老三、老四带着队伍离开了。

    站在吴燕山身边的小马看到韩起茂微笑的脸颊抽搐了几下,知道这是长官极为不满,又不能发作的表现,他看了马福寿一眼,跟着韩起茂进了吴燕山的办公室。

    远处观看的罗望轻轻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画蛇添足,找不自在呢。”

    办公室里,吴燕山给韩起茂汇报完部队的情况,韩起茂对吴燕山赞扬了几句“军纪严明,训练有素”之类的就起身要走,吴燕山知道这三位的习俗,不敢挽留,一直把他们送出了城。

    吴燕山回到军营,罗望和老三在办公室等他签字。价格是事先谈好的,钱通过银行结算,吴燕山接过单子很快在上面签上名,又盖上了私章,对罗望说:“罗掌柜,今天的事真得谢谢你,不然就会让韩起茂认为我在监视他的行踪,那就糟糕了。”

    罗望不想纠缠此事,接过单子说:“吴营长,没事我先走了。”吴燕山让老三送罗望出城,路上,老三对罗望讲:“罗掌柜,上次在甘凉道上你打伤老四,我想从背后用弓箭偷袭你,弓都拉开了,大哥阻止我说:“咱是匪、也是人”。要不是大哥拦着,恐怕人世上已经没有你罗掌柜这个人了。”

    罗望瞪着眼睛看老三。

    老三以为是罗望不信他的话,说道:“你别不信,我的弓可是五石以上的硬弓,我的箭也是百步穿杨,距离那么近,罗掌柜是躲不过的。”罗望拉住马说:“我信,回去,我有话对大当家说。”

    二人回到办公室,罗望对吴燕山说:“吴营长,这事原本轮不到我多嘴,刚才听老三讲了甘凉道上的事,感到你是条真汉子,我就说说自己的想法。今天你列队欢迎韩起茂,人家要求部队解散,士兵没听从,而你一挥手下面的人就完全领会了意思并且毫不犹豫地执行,这些事从表面上看你讲究了礼仪,展示了军威,显出你治军有方,实际上为自己埋下了祸根,你想啊,手中有一支只听从你的命令,战斗力强大的部队,韩起茂能睡得着觉吗?何况你们以前是对手,双方在战场上打的你死我活。我打小生活在官宦人家,听父亲讲过雍正与年羹尧的掌故。今天的事,你完全可以装作不知道,不做任何准备,任他来去,你尽一个下级的职责就足够了。”罗望一口气说完。

    吴燕山半晌没有说话,老三小声说:“罗掌柜,这里头曲曲道道的,没那么严重吧。”

    吴燕山瞪了老三一眼说:“失算了,罗先生,谢您指教,还有没有挽回的办法,请先生教我。”

    罗望说:“吴营长别客气,指教谈不上,一点个人的想法而已,办法嘛就两个字“示弱。”通常,高居庙堂之上的当权者很难容忍属下强大。当愿你投靠的主子是一个胸怀宽广,有远大志向的人。”

    吴燕山双手报拳对罗望说:“罗先生,吴某受教了,如果先生愿意,请你到我这儿来,部队没有军师一说,就当个营副吧,我吴燕山以先生之礼待你。”

    罗望笑了笑说:“什么先生,我的话也不一定对。吴营长,我没有投身军旅的想法,我家祖上几代都是军人,还是换种活法吧。”

    罗望告辞,吴燕山带着老三、老四把他送出了山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