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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县府发布了集资入股开办面粉厂的通告,惊动了甘州的各路牛鬼蛇神,大家纷纷出洞四处打探消息,县里设了一个专门的机构筹措入股办厂事宜,由白俊负责,一段时间,白俊的办公室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刘甲也有点坐不住了,找到罗望说:“咱们是不是该干点啥?”“不急,台子下看热闹的不少,台子上的大戏还没有开场呢。”罗望笑道。
马福寿在拍卖粮行和大仓时没有沾上丁点儿油星子,想在开办面粉厂的事情上插一杆子,乘机捞块肉吃,就找到韩起茂,期期艾艾地说:“旅长,既然是公开招募入股,我们能不能……。”韩起茂打断道:“福寿,这种事就别掺和了,他办厂、你收税,办的越好税收越高,这样的厂子多办几个才好呐,那是咱的摇钱树嘛。福寿啊,前几年从农民、小市民身上弄钱养军,落了个刮地皮的名声,我韩某人在省里和西宁长官署可是臭名远扬,在宁夏时,马长官为这事专门找我谈过,要想长久地占据甘州,得有所收敛呐,我交待你的几件事办的咋样了?”
韩起茂接受了刘元柱和林之甫的几条建议,取消了人头税等几个税费、市场交易由双向收税改为单边交税,开放边禁等等,让马福寿逐条实施,故有此一问。马福寿说:“回旅长,都靠实了,对普通老百姓和商户来说是好事,推行当然很快,市场上交投活跃了很多,尤其是皮货、牲畜交易市场,成交量放大三成以上,就是税收下降了二成,损失不小。”
韩起茂问道:“你想过没有怎样弥补?”
“靠山吃山,祁连山里木材不少,弄好了不亚于淘金。旅长,那个姓孙的是靠啥聚敛钱财、招兵买马的?盗墓呀,这个我们也有,古城疙瘩就有不少。再就是山峡马场,三万多亩良田,吴燕山只种了不到一万亩,把吴燕山调到肃州,我们自己种大烟,多管齐下,那可就财源滚滚,……。有了财路,旅长尽可放手扩军了,我想到的就这几条。”马福寿官复原职后,的确上了心,说的这几个办法让韩起茂怦然心动。
韩起茂露出赞赏的笑容,说道:“不错嘛福寿,长进了,前两条抓紧办,第三条暂缓吧,调吴燕山到肃州会增加马九旺的势力,有违我的初衷,为钱这么做不值。我等你的好消息,另外,你到教导营去挑兵,把骑兵连建起来,没有人手,这些事一件也办不成。连长人选我已经有了,你从一团王团长那儿挑十几个老兵过去任排长、班长,抓紧去办吧。”马福寿只好放下捞油水的心思,带着人去了教导营。
韩起茂得胜归来,急需办两件事,其一就是作出提振地方经济的姿态以安民心,堵住省府那帮人的口,另寻其它聚财的手断,马福寿的办法让他大感欣慰。其二是扩大自己的势力,这事就很难办了。
在宁夏作战时获得了丰厚的战利品,除汽车、大炮外,还带来了两千多枝各种枪械和大量弹药,他想扩军,又怕自己的主子忌讳,现在的他名义上是旅长,实际上兵力已经达到师的编制,如果再要求扩军,马长官会怎么想!西宁长官署定会对自己采取措施,到时候怕是连旅长也当不成,等他的就是鸡飞蛋打的结果,为此韩起茂纠结了很久,马福寿走后,他想到了鬼点子很多的马九旺,拿电报纸写了一份征询电文,叫小马送到了机要室。
马九旺收到韩起茂的电报,分咐机要人员:“照原文发致西宁一号台,另附一封电文:“马九旺建议甘州各乡镇办民团,武器装备旅部配备,军费由乡镇自筹,请马长官示下。”
西宁长官署很快回电:“照此办理。”
马九旺对机要员说:“马上给韩长官回电:“报旅长,九旺之意是向长官署请示兴办民团,请旅长定夺。”
韩起茂兴办民团的报告很快得到西宁长官署的首肯,各乡镇的乡镇长对此非常热心,不到半个月时间,有的乡镇就组织起了青壮年几十个甚至上百人,名册报到旅部,韩起茂大喜,找来教导营营长,让他把新兵马上分配到一、二团补充战斗减员,教导营的教官每三人一组安排到乡镇训练民团,韩起茂的部队增加了近一个团的兵力。
成锐弟的办厂计划推进的很缓慢,热闹劲一过,白俊的办公室冷清了下来,白俊有点着急,找到成锐弟说:“成县长,前来打问的人不少,真正掏钱的人少之又少,募集的资金就不多,这样下去猴年马月才能完成集资,搞得不好计划要泡汤了。”成税弟拿着名册看了一遍说:“这都是些小鱼小虾,刘元柱这样的大家伙不上钩哪能行,他答应过要个人投资,你去叫上刘甲,拜访一下这位大佬。”
白俊出去,不一会儿和刘甲一同回到县长办公室,刘甲说:“成县长,家父前几天去了兰州,还要绕道去西宁,短时间内回不来,办厂的事我看还是得找罗掌柜。”
成锐弟想了一会儿说道:“你俩先去找罗望谈谈吧。”白俊还想说什么,刘甲拉了他一下说:“县长,我们这就去。”出了门,刘甲对白俊说:“白县长,我俩先去打个头阵,不行的话再请成县长出面,也好有个转圜的余地是不。”
白俊说:“还是兄弟想的周全,我只是想拉上成县长更有分量,没有想到这一层。”说着话到了达盛昌,还没有进街门就听到罗望的喝斥声:“……混蛋东西,吃饱了撑的,还有脸掉着尿水子……。”两人进了院子一看,四五个工人跪在地上,罗望一边骂一边双手扶着王积富的右臂在轻轻转动,王积富疼的呲牙咧嘴,满脸泪水,看见刘甲两人,点一下头就算是打了招呼,继续着手里的事,摸了一会儿猛地往上一抬,就听见“喀”地一声响,王积富惨嚎了一声,罗望说:“没事了,人家只把你的胳膊弄脱臼了,没打拆你的狗腿就是留了情面,滚一边跪着,我办完事再料理你们。”转身对白俊说:“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请吧。”刘甲问道:“姐夫,没见过你对工人发火,今天是怎么了?”
“混蛋东西竟带人去和关晓打架,被人家修理了一顿。”罗望说着带两人进了办公室坐定,白俊说:“罗掌柜,对下面的人就不能给好脸,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今天来找你是想问一下面粉厂的事,罗掌柜没打算入股吗?”
罗望的怒气还没消,用手掌搓了几下紧绷着的脸说道:“白县长,是有这方面的意向,只是不知道县里对董事会、管事、损益如何承担等等的事是个什么态度?这些事不明确,哪敢贸然趟进水。”
白俊说:“有的在通告里提到过,有些事还没有摆在桌面上,如果罗掌柜有意的话,不妨和成县长聊聊。”罗望说:“那好,……。”
刘甲没有插话,见两人谈的还算平和,就出门问跪地上的工人们打架的事。
几个时辰后,罗望送白俊出来,刘甲说:“白县长,你先回去向成县长报告情况,我有点事,办完就回。”
送走白俊,刘甲刚要对罗望讲王积富挨打的前因后果,罗望拉他进了办公室,关上门说:“事情我知道个大概,麻烦的是不好善后。”
王积富做事细心,人也很精明,在达盛昌的这几年学会了记账,罗望就安排他在空闲时间帮李华堂打理厂里的账目,是想让他多学点东西,能早点独挡一面。半年下来,王积富已经把厂里财务方面的事学了个七七八八,和李华堂关系也处的很融洽,师傅长、师傅短的叫个不停,端茶倒水献殷勤,很会讨李华堂欢心。
就在一月前,王积富下班后买了些卤肉、拎着一瓶酒到了李华堂家,两人边喝边聊。一瓶酒喝完,李华堂烟瘾犯了,恰好家里没有烟土,手里又没有钱,拉着王积富就去了顺来馨巢,一进门李华堂就对山药花说:“管家娘子,这位小哥可是达盛昌的工头,手里有钱,人家是头一回入巷,你可得伺候好了,我嘛,一口烟就成了。”山药花忙着安排人给李华堂烧烟,招呼王积富往后院走去。
王积富初到行院,被两个女人围着,拘束得浑身冒汗。灯光下看那两个女子,个个体态风骚,却都是三十岁上下的妇人,色相已经凋零,浓沫艳妆遮不住额前眼角的鱼鳞细纹,围着王积富搂肩摩背,王积富只觉得脂粉香阵阵袭来,熏得人头晕,一个说:“这位小哥哥,我姓曹,名叫欢喜,叫我曹姐姐好了,客人们呀都把我的名字打个颠倒念,管我叫喜欢曹,小哥今晚要了我吧。”另一个哼一声说:“小哥哥,我姓米,人家都叫我一摸倒,小哥哥,你摸来试一试呀。”
酒香、肉香、脂粉香在王积富面前飘荡,一个二十来岁的壮小伙,连女人的手都没有摸过,哪里能抗得住这样的诱惑,王积富下水了。
有了一回就有第二回、第三回。两天前,王积富和工友们划拳喝酒闹到半夜,等大家都睡了,一个人悄悄拉开门,又一次来到顺来馨巢,时间已晚,竟没有一个闲着的姑娘,山药花只好给王积富倒上盖碗茶,陪他聊天等姑娘,俗话说:“酒壮怂人胆,”酒后的王积富借着洋油灯死盯着山药花看。这是一张美丽的妇人,桃花脸、水杏眼、小巧的嘴唇旁有两个小酒窝,一抿嘴便显现出来。由于整日呆在房子里,从不风吹日晒,加上保养的好,柔腻的肌肤犹如凝脂软玉,白皙中泛着浅红,虽说称“妈妈”了,却也风韵楚楚,上身穿一领枣色高领衫,下身罩着绿裙子,头发梳得光可鉴人。王积富已经不是那个第一次到风月场所的傻小伙,借着酒劲说着疯话调戏山药花。
山药花在关富智的庇护下,人前人后都端着架子,摆着一幅正经女人的姿态,但那不过是演给关富智看的,对王积富言语上的挑逗沾沾自喜,觉得老娘还魅力十足,能把个壮小伙勾的五迷三道,王积富一看老板娘回应了自己的挑逗,把手伸到了山药花胸前乱摸,山药花站起来做出要走的架式,王积富拦腰抱住就往炕上推,山药花半推半就地往后退,不想碰翻了桌子上的一个大花瓶,花瓶滚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声音警醒了门房里丢盹的两个守门的“大茶壶。”两人过来一看王积富抱着管事娘子在上下其手,这还了得,表现的机会到了,上前揪住王积富连推带打,把王积富推出了大门,几脚踏翻在地。
王积富一瘸一拐地回到住处,给他开门的工人问出了什么事,王积富哪敢说实话,胡乱支吾两句就睡觉了,本来事儿就此打住了。但开门的那个人和王积富平时走的近,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王积富是被顺来馨巢的“大茶壶”打了,觉得这里面定有故事,逐起了坏心,叫上几个“哥们”撺掇王积富去报仇,几个人在中午休息时乘顺来馨巢没有客人的机会来寻仇,偏巧碰上关晓在家,听到王积富几个人的吵闹声出来问是什么事,大茶壶小声把那晚的事说了一遍,关晓知道山药花是父亲关富智的人,得知王积富胆敢对山药花动手动脚,不容分说上前就对王积富下了手,只一招就把王积富打倒在地,又抓住他的胳膊使劲一扭,王积富疼的连声惨叫,那几个“哥们”扶起王积富就回到了达盛昌。
罗望给王积富接上胳膊,让那几个人跪在院子里,如何处置却难住了他。刘甲见罗望一脸难色,说道:“按规矩办吧,别为难自己。”
罗望叹气道:“不行呐,按规矩办李华堂和王积富都得卷铺盖走人,那两人一个烟鬼、一个没家,咱不能断人生路是不。”
刘甲挠挠头说:“还真叫人作难,要不狠狠心吊他们一天,另外,那几个工人也不安好心。”
“这不明摆着的事嘛,看到一个曾经的叫花子人五人六地管着他们,几个人就故意把事搞大,让他出丑嘛。这么办,李华堂绑了关在仓库里,借机逼他戒烟,王积富吊起来示众,其他人罚工钱,”罗望说。
两人商量好办法,走进财务室,李华堂知道了王积富被打,感觉到事情可能与自己有关,已经作好了被辞退的准备,见罗望两人进来,客气地问好并说道:“掌柜、少东家,我知道这事自己做差了,都是这口烟闹的,怎么处置我都能接受。”
罗望和刘甲互相对望一眼,罗望问道:“老李,有没有想过戒烟?”
李华堂说:“试过,没成。”
刘甲说:“我们帮你一把,你自己得下很心,也算是对你的惩罚。”
王积富被吊在了院子里的树杆上。
接下来的两天,小库房里隔几个时辰就会传出李华堂的喊叫声,有苦苦哀求、有高声怒骂,哀求时哭爹喊娘,叫罗望祖宗、叫刘甲大爷,怒骂时把刘甲和罗望包括家人都扫了进去。母亲看着罗望叹气道:“那个什么馨巢,造孽啊,望儿,要不把人放了吧,”林梅英腆着大肚子实在听不下去,说道:“哥,这鬼哭狼嚎的叫人瘆得慌,别再闹出事来,”说着话就要去开门,罗望拦住她,硬下心不许任何人靠近。
第三天李华堂安静了,罗望给他端水送饭,打开门,库房里臭气熏天,双手双脚被绑在柱子上不能活动的李华堂目光呆滞,脸色苍白,原先花白的头发全白了,罗望赶紧给他松绑,李华堂像稀泥一样软瘫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掌柜,我抗过来了,算是重活了一回,给我找身干净衣裳,”罗望给他喂了几口水,又喂了一碗饭,叫来王积富几个人给李华堂擦洗干净身上的屎尿,更换好衣服,套上马车把他送到了医院。
两天后,李华堂上工了,像是大病初愈一样。
关富智得知此事,带着关晓来到罗家,让关晓给罗望赔不是,母亲和林梅英躲在里屋没有露面。罗望笑着说:“关爷,做错事的是我的人,该赔不是的人是我罗望,管教不严嘛,关晓手下留情了,不然会废了他的一条胳膊。”两人聊到面粉厂的事,关富智说:“办厂子是好事,是人不对,那两位就是官场混子,不是做事业的人嘛,他们办厂,没个好。”罗望默默地点头,关富智说的话也正是刘元柱和罗望迟迟不出手的原因。
成锐弟看到甘州城里的几个有钱人对入股的事持观望态度,又搞不请问题出在哪里,求教于韩起茂,韩起茂说:“成县长,记得茶馆里的说书人不,白俊这个名字已经臭遍了甘州城,你要真是想做成这件事,让白俊老老实实去管市场、经营大仓,把办厂的事交给刘甲,要是只想弄点好处就另当别论了。”
县府又发了一个补充通告,集资入股筹办面粉厂具体事宜由政府工作人员刘甲专管。随后,达盛昌入股一万大洋,成了大股东,关富智入股五千大洋,是二股东,甘州第一家面粉厂宣告成立。开工仪式上,成锐弟站在台子上,挥舞双手大讲提振甘州经济,改善老百姓的生活等等。他兴奋的红光满面,觉得自己真成了甘州的父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