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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二丈余长的葡萄架子已经被翠绿的叶子包裹住了,从叶片中探出脑袋的紫色葡萄一个叠着一个,让人担心随时会滚落尘土中。负责打理的院子的仆役似乎更怕在葡萄掉落前有鸟雀前来偷食,在边上的假山上立了几个稻草人。
区区假人显然不能隔绝香甜葡萄的诱惑,鸟雀还是敢来偷食,仆役不得不守着才能把它们赶跑。
显然知道人族的厉害,鸟雀看到院中多了四五个真人,越发不敢靠近,好奇地在不远处盯着。
葡萄架前有石桌石椅,可惜在日头下晒着不能坐人。仆役又搬了一套竹制的桌椅放在荫凉处,供两人坐着说话。
卫氏猜两人刚到府里也该累了,便让香云张罗了些吃食,没有长辈在边上盯着,两人倒也吃得更自在些。就是这个饭量,香云默默觉得有点太不收着了。
李萸喝着第三碗绿豆汤,吃着豆饼,看尹皓生在葡萄架下走来走去,挑了好几串葡萄让下人剪了凑成一篮子等会儿送去老夫人那里,又挑了几串让人剪下洗净送过来。
葡萄端上来时,李萸又喝完了一碗绿豆汤,手里还拿着半块豆饼,另一只空着的手摘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还跟尹皓生说:“我不爱吃葡萄,那么小一颗,吃起来没劲儿,没有西瓜实在。”
过了没一会儿,那几串葡萄几乎都进了李萸的肚子。
“我再去给你挑几串吧。”尹皓生说。
“不用,我真不爱吃。”
尹皓生微笑不语,起身又去葡萄架下走了一圈。别看这架葡萄大,其实只有两株葡萄。
一株是母株,移植至今已经有五十多年了,现下结的果已经不多,个头也不大,味道却要浓郁许多。尹皓生挑的送去老夫人院里的葡萄便是从母株上选的。
还有一株是从母株上剪下的枝条扦插而成,植下已有五年,架子上大部分的葡萄便是新株结成。
尹皓生先前剪下来和李萸一起吃的葡萄都是新株结的,这次他又从老株上剪了一串。
“你先尝尝这串小的。”尹皓生指着下人洗净送上来的葡萄里小一点的那一串。
“行吧。”
声称不爱吃葡萄的李萸勉为其难地答应,尝了一颗小的,然后表情淡淡地看向尹皓生,活像尹皓生逼她吃了什么苦药。
“跟大的有差别吗?”他问。
李萸又尝了另一串大粒点的葡萄,品了一瞬又伸手去尝了小的。等她一颗大一颗小又吃下了两串葡萄,才抬头一脸认真的说:“是有一点不一样。”
“我想有些食材跟药材一样,年份久一些总归是好一些。”
他所说的好,是指对她这样的修行之人有利。李萸也想到了这一层,只是相差几十年而已,又是在灵气不足的世界里长成,里面蕴含的能量差别真的不大。她一边吃着剩下的葡萄,一边想着要怎么跟尹皓生解释。
“若是有差别,我以后便多帮多留意这些食材。我母亲的嫁妆里还有一株百年老参,放着也是无用,不如哪天给你炖鸡吃。”
“我不喜欢吃参,味道怪怪的。”
“至少尝一口,对你的身体好。”
“还是留着入药吧。”
“也好。配成一副丹药想来需要不少药材吧?”
“的确需要很多,等过几日我去问问青松道长。”
“我陪你一块儿去,若是有些药材我能帮着寻到,也省得青松道长去别处采买。”
李萸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
“你不是个读书人吗?怎么还能弄到药材?”
“我的私库里有许多珍贵药材,有一位同窗家里是景国最大的药商,他能帮着采买。我还认得西黎的少主,西黎盛产药材,许多市面上没有的药材他也许听说过,知道怎么入手。”
“道宫没有门路吗?”
“要看你用什么东西换了。若你要得少,凭你一身本事,他们也许愿意白送给你一次,与你拉上关系。可你若要得多了,便得出得起价,要是想一直白拿,除非是定下契约一直为他们出力,当他们家族的庇护者之类的。你应是不愿意的吧?”
“不愿意。”
李萸吃下最后一颗葡萄擦了擦手,招呼远处的秋桐再去打盆绿豆汤来,只转头看向尹皓生。
“你也吃点,别光顾着说话。”
“我一直吃着呢。”尹皓生笑笑说,低头喝了一口绿豆汤,他那一碗绿豆汤端上来到现在才喝下半碗,李萸已经喝了四碗了。李萸倒没觉得不好意思,她胃口大这件事尹皓生又不是不知道。怕她介怀,尹皓生还特意为她开脱了一句。
“这碗不大,你多吃几碗是应该的。”
他要是不说这话还好,说了之后李萸反倒觉得奇怪,她也知道这碗小,可是再小的碗,他也只吃了半碗。他这是想说他吃得不多,李萸暗想。尹皓生也想到这个,怕她生了误会,又加了一句。
“我不怎么爱喝绿豆汤。”
怪不得,李萸心下这才满意了,也不想想自己这个不爱吃葡萄的人都吃了多少葡萄。
厨房里备下的绿豆汤都快被李萸喝完了,旁的吃食却还有不少。
夏季瓜果丰收,许多菜蔬在漓县卖不上价也不好保存,摘下放着最后也是浪费。李府人口又简单,随侍的丫头较之别府不算多,每日摘下来给主子的菜蔬总会有剩余。浪费是不会浪费的,庄子里还有养着许多牲畜,现在有了李萸,就更不会浪费了。
在绿豆汤之后,李萸又吃了三碗豆角焖面。豆角是庄子里自产的,切段后和五花肉翻炒并加入酱油、白糖等调料,加水烧开后再加面,小火慢慢焖煮直到汤汁收干后再加葱花等拌匀即可。
到了农庄时,李府的各位主子也不再追求清淡,豆角焖面也有了它本该有的赤酱色。老夫人爱吃甜口,喜欢在焖面里加甜酱;卫氏爱吃辣,还喜欢多加葱蒜,不过加蒜也不是每天都行,这些重口味的配料她这位尚书夫人不好多吃。
李萸却没有这些顾忌,她也不挑口味,厨房做什么她吃什么。
哪怕厨房准备的焖面料多面少,香云看她一下子吃了三碗也暗暗吃惊。
“咳咳~”香云在远处轻咳了一声。
一听到咳嗽声,李萸就知道定是她哪里又做得不好,这次她倒是有自觉,知道是自己吃得太多。可是她胃口大这件事,家里的人早晚会知道,她也没什么可藏的;尹皓生早就已经知道,在他面前更没必要拘着。
“以后每样吃食吃上三碗也就差不多了,世上美味那么多,别吃盯着一样,免得吃腻。”尹皓生说着,又递了帕子给她,让她擦嘴。
“说的也是。”
李萸放下筷子接过手帕擦了一下嘴,又拿起切好的蜜瓜吃了起来。
香云忍不住又咳了一声,她是真的被李萸的胃口吓到了。
李萸抬起头,朝她瞟了一眼。
“我最近胃口很好,每天能吃好几缸。”
农家出身的香云不禁在心里来了一句,这可比猪吃得还多。
她和秋桐不必在两人身边侍候,只负责远远守着,免得尹皓生和李萸有什么越矩的行动。其实她心知两人守着也不过是装个样子,李萸都已经跟尹皓生一起出门去了外地,私下肯定有过许多接触,李萸的胃口比……比较大的事,尹皓生应早就知晓。
吃了几片蜜瓜后,李萸到底还知道忍一忍,没再吃别的。趁着太阳已经下山,她和尹皓生在庄子里略走了走。等香云来说晚膳快备好了,两人又各自回了院子洗漱后换了一身衣服再去老夫人院里用饭。
庄子里有不少客房,尹皓生就算不住,占一间洗漱更衣也无妨。
两家既然结了亲,有些地方就不必太疏离,若不是尹皓生在漓县也庄子且比卫氏的庄子还大,老夫人本想留他在庄子里住。
晚膳时李承德没在,六部的人也不是都呆在漓县,每年都是轮着来漓县伴驾。这几天正好轮到李承德坐阵京城办公,不能回庄子与家人相处,远英远?兄弟还得读书也不能来。尹皓生本也该在书院里读书,不过每年圣驾来漓县避暑的时节,白马学院的学子会走空一半,尹皓生没去也不稀奇。
李家没有男主子在,索性也没有男女分席。尹皓生与一屋子女眷一块儿吃饭,倒也没有任何别扭。饭后,尹皓生也没有久留,他一个男子在李家后院呆得太晚也不好。
尹皓生一走,老夫人院里众人也就散了,正好老夫人也乏了,也没有什么要跟李萸聊的。
老夫人不想再管李萸的事,卫氏却还得管,有许多事她早就想问了,无奈李萸一直跟尹皓生在吃吃吃,她都找不到时机。
那些规矩什么的,她也知道已经顾不上,只能教导李萸在外人面前记得遮掩,至少不能让旁人挑出错处来。她甚至都想好若有什么宴会非得李萸参加,李萸去了当个只会傻笑的木头美人就是了,总好过她一开口就得罪人。
可这些还能隐藏,她那张停不下来的嘴要怎么藏,卫氏都听香云说了,李萸一下午吃了好几盆吃食。也亏她吃得下,卫氏光是听下人报那些吃食的名字都已经听饱了。
进了房间,卫氏让闲杂人等先退下,只留了香云和于姨娘,准备好好跟李萸说道理。
“你出去了一趟,怎地胃口变得这么大,也不怕撑坏?”
卫氏的语气略有些急了,实在是李萸吃得太多,除了香云说的那些,晚饭的时候李萸一个人吃下的量也比一桌子的人都多。这幸亏是在家里,在外面她要是也这么吃,旁人还不知怎么说李家。
“不撑呀。”李萸木呆呆地摇头。
她原就猜卫氏要训她,尽管她想不到具体是为了什么,似乎有许多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又好像会被训的点,其中她吃得多这件事是她觉得最微不足道的。哪怕她没法让卫氏感受到她不撑,但她可以证明。
“我还能再吃几盆面,我现在又有点饿了。”
卫氏原有许多话要说,全被她一句话堵了回去,甚至想伸手摸摸她的肚子,看她都把那些食物吃到哪里去了,也不见她的肚子变大。
“真还能吃?”于姨娘倒没那么多顾忌,伸手摸了一下李萸的肚子,微微皱起了眉,“怎么是硬的,胃塞住了?”
“没塞,这是肌肉。”李萸无奈地说。
“鸡肉?晚上菜肴里也没有那么多鸡肉呀。”
“不是那个鸡肉,是习武之人练功后练出来的肌肉。”
不过认真说起来,李萸肚子上的肉也不算是真的肌肉,她是魄体,有没有肌肉都不妨碍。不过肚腹一向是人的弱点所在,有人来摸,哪怕是自己亲娘,她肚子上的肉也自动防御硬化了。
于姨娘可不管是哪个鸡肉,有些忧心地又摸了一把,说:“你的肉还能变软吗?硬邦邦的,男人不会喜欢。”
“啧,男人?”李萸不屑地冷哼一声。
“怎么?”卫氏冷声问,看她又放什么狂言。
“不喜欢就不喜欢,我也不指望靠别人喜欢立足于世。”
卫氏微一挑眉,没有说什么,就连于姨娘也没有再劝。
李萸跟她不同,将来是要当正房夫人的,有几家正房夫人是靠男人的宠爱掌家的,靠的不都是自己的手段,就连宫里东宫娘娘也不靠皇上的宠爱执掌凤印。
于姨娘也不曾打算教李萸讨男人欢心的本事,她自己都不会。她立足于李府靠的是听夫人的话,这一招显然李萸用不上。她倒也想过让李萸跟卫氏学掌家,后来想想没有必要,李萸是学过术法的人,她当了正头夫人,底下哪个小妖精敢张狂,就连尹皓生都得敬着她。
这便够了,当正头夫人让夫君敬着,是多少女子羡慕不来的事。世间那么多女子补贴了嫁妆替夫君养庶出的子女,活得像个老妈子似的也没得一句好,于姨娘可不愿让李萸活成那样。可她又担心李萸现在就现了张狂的性子会坏了亲事,怎么也得能成亲之后再让尹皓生知道她的真面目。
她想这么也晚了,尹皓生已经知道了。李承德跟她透了一句,说这亲事不会作罢,于姨娘却还是不放心,甚至一度怀疑尹皓生是不是已经养了外室才认下了这亲事想早些成亲。这些事防是防不来的,她也只能指望李萸成亲后早些生下嫡子嫡女,莫让外人抢了先。
“萸儿,尹皓生亲自去接你回京,路上对你可还照顾?”于姨娘问。
“挺好的。”李萸说。
于姨娘略放了心,满意地看了李萸一眼,论长相李萸真的不算差,像她,要是李萸能再精明些像卫氏一些,她也就能安心看李萸出嫁了。
卫氏如今对尹皓生改观不少,于姨娘要问那些秘密的,她也想跟着听听。
“怎么个好法?”于姨娘追问道。
“给我买了很多吃的。”说到这个,李萸又看向卫氏,“我会把李府吃穷吗?我现在时不时都饿。”
“吃穷倒不至于,可是你这般吃法,是得了什么病症还是?”
“练功练的,没旁的影响,正在跟道宫探寻解决办法。”
“不会发胖吗?”于姨娘不禁问。
“不会。”
话音一落,卫氏等人都朝李萸投去了羡慕的眼光,李萸不由吸了吸鼻子,莫名有了一点心虚。
吃那么多还不长肉,她感觉有些对不起那些死去的鸡鸭猪鹅鱼,而且一想到鸡鸭猪鹅鱼,她就饿得更明显了。
“夫人,我们还要聊多久?能不能先弄点吃的,我们边吃边聊。”
吃什么吃,她都气饱了,卫氏皱了皱眉,说:“就算你现在能吃很多,总也得定时定量,总不能一刻不停地吃。”
“再看看吧。”
“你这孩子怎么对自己的身体这么不上心!怎么也是修行之人,克欲求真不是基本吗?你由着脾气处事,全无半点克己之心,如今连进食也是如此。你这样,还算是修行吗?不如早早归家,安心嫁人吧。”
讨厌,又来跟她说道理,她一句也听不进去,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李萸抿着眉,皱眉沉默了半晌,才丢了一句。
“你懂个屁。”
说完,她也顾不上肚子饿,转身便走了。
“萸儿……”于姨娘看着李萸大步离去,愣了片刻后追了上去,才走了一步见肯定是追不上了又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卫氏,“夫人,萸儿没有什么坏心思,她就是在外面混得久了,说话粗俗了些,有些不懂规矩。”
卫氏皱着眉,摆了摆手让她不必再多言。李萸连李承德都敢当面怼,对她这个嫡母出言不逊她也不意外,她心下早就准备,早晚都会有这一遭,前面几次李萸能乖乖听劝,她反倒不敢相信。
虽是这般想,但她不能让于姨娘觉得这事能这么容易过去,要是不早早把规矩立起来,李萸将来还有更张狂的时候。
“她回家都多少时日了,怎么会连这些规矩都不懂?你也别把教养萸儿的事推到我身上,你既然能有那么大的主意把她送去修行,想来是有办法让她回来后也跟其他名门贵女一般娴静有礼。”
“夫人,奴哪里会教孩子……”于姨娘一着急,连贱称都出来了。
景国对女子的礼教严苛,其余礼节却还算宽松,像是仆役不必自称“奴”,就连皇上与大臣交谈也时常用“你”“我”互称。这当然是在气氛好的时候,犯事的时候可不敢这般没大没小。
“你不会难道我就会。”
“珠姐儿被夫人教养得多好,整个京城哪家不夸,奴不求萸儿跟珠姐儿一样,有十分之一便足够了。”
“我教养珠姐儿时,你也带着萸儿在边上听着,这么些年下来,你难道连十分之一都学没去了?”
“奴不是笨吗?”
“我看你不是笨,就是犯懒。萸儿的前程你自有主张,她的亲事你也有自己的主意,那她的规矩自然也得你来教。”
“夫人……”
“不必再说了,回去吧。”
卫氏打断还想说话的于姨娘,冷淡地背过身去。于姨娘跟了卫氏多年,知她主意极正,一旦决定很难更改,只得悻悻告退。
待她出了院子,香云走到卫氏身边替她打着扇子,好声说道:“于姨娘一向是爱躲懒的性子,又担不得大事,夫人这次可难住她了。”
“这么多年了也没个长进。”卫氏叹道。
“也是夫人仁厚,她才敢由着性子来。”
“难不成还是我纵出来的?”
香云轻笑,不敢接话,表情却明明白白地写着就是。
卫氏暗叹,这人还的确是她纵出来的,担不起事的总好过那些心思多的,她不就是为着于姨娘不争强好胜、有事只知道找她才抬了于姨娘为妾。谁知于姨娘真是半点不辜负她的期待,女儿都这么大了仍是个没成算的。
如今于姨娘年纪也大了,颜色也没有少时娇妍,身材也不再窈窕,原也没有柳姨娘得宠。卫氏倒也不指望她去跟柳姨娘争一争,与其指望于姨娘还不如另寻一个“妹妹”来。柳姨娘也不是个多高明的,心里那点小心思还不够看,卫氏不过是懒得自己出手罢了。
李家的后院已经算清静,卫氏嫁过来之前李承德屋里只有一个通房,两人亲事一定,李老夫人就将那通房嫁了出去。这算是高门大户里的约定俗成,李老夫人在许多事上凭好恶行事,在这种事上主意却正。
夫君房里的第一位通房、还有从小一块长大的各个丫头,都是女子出嫁前被告知要防范的。卫氏却不用防着这些,就是成亲之后,李承德只有两个妾。
原还有一位长官送来的姬妾,因太过娇气惹老夫人不喜,不等卫氏做什么就被老夫人打发了。
老夫人不喜欢这些不正经的女子,怕她们勾坏了李承德,累了官声前程,心下却盼着多个人照顾自己的儿子,要是能多得几个孙子自然最好。当初她没了丈夫,儿子又小,要是没了侯府老夫人助她,她都撑不起这个家。
除了那些贪婪的族人,她最怕的就是儿子出什么闪失,要是不能替夫君留后,她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好在李承德顺利成年,还有了两个儿子,老夫人稍感心安,又盼着再多几个孙子。至于孙女,她倒没有什么期待,李萸若不是能帮李承德驱邪,早被她送去庄子过活。
如今她虽记在卫氏膝下,又得了一门好亲事,但老夫人对她仍不亲热。府里若再有庶女出生,想来卫氏也不会再收为嫡女,将来分上一百两嫁资找个寻常人家嫁出去便好,她可不愿多费什么心思,还有一条,绝对不能为妾。
不管男方门第再高,李家也不能让家里的姑娘为妾,就是庶出的,也只能当正妻。就是于姨娘,也是这般想的。
她自己是个不济的,已经入了贱籍,卫氏待她不算差,至少比她小时候在自己家里过得要好。
都说当奴婢要看人脸色不得自由,可当穷苦人家的女儿差不了也是如此。她得看长辈兄弟脸色,得不停地干活还不给吃饱。要是脱籍回家,她也不过是再被卖一次,那些个脱籍回家卖给老男人的又不是没有,还不如呆在卫氏身边。这也是她命好,没投生到好人家却有个好主子。
她自知性子不够刚强,要是回了家被家人拿走了银钱胡乱安排嫁出去,她也只能认了,断想不出办法脱身,更不敢跟家人硬杠。哪怕记忆里家人的长相已经模糊,她每每想起时却还是有点害怕,就跟见了卫氏似的只想事事依从不敢说半个“不”字。
李萸的性子也强,哪怕她是自己生出来的,于姨娘对她也硬气不起来。她向来只有服软的份上,也就对上柳姨娘时敢摆脸色,这还是有卫氏撑腰的份上。现在让她来教李萸,她是不敢的。
在回院的路上,于姨娘深感为难,想了一大圈后,没想到什么教导李萸的法子,反倒想到开脱的办法。
李萸的规矩也算不得不好,她以前有师傅教着,就像城隍庙的小道士一般,那些小道士她看着在人前规矩挺好的,就是私下顽皮也是私底下的事。李萸现在敢跟夫人叫板,显然是把李府的人当家人了,这是好事呀,说明离开再久她还记着自己姓李,是有家的人。
当然也不是一句也不教,于姨娘得教会李萸面上懂事。
想是这样想,到了李萸的房间外,她的脚步还是顿住了,犹豫了许久才敲了敲门。
“萸儿,睡了吗?”
“没~”屋内,李萸淡淡地回道。
听出她心情不佳,于姨娘脚步更迟疑了,半晌后,她才下定决心。
“是不是还饿着?你等着,我去让厨房给你弄些宵夜来。”
她匆匆离开去唤了秋桐跑了一趟厨房,还拿出一串铜钱让秋桐带着,有钱银开路,李萸的宵夜应是稳了。现在有吃的,李萸的心情总能好起来,于姨娘暗忖,这才有了底气进李萸的屋子。
李萸正在梳妆台前坐着,于姨娘当她准备梳洗睡下了,走近时才发现梳妆台上放着几块碎银子。
“哪里来的银子呀?”于姨娘好奇地问。
“这么来的。”
李萸说着,拿起一根银钗折了几下再团在手里一捏,再摊开手时,她的手心里就多了一块银子。
“你……”于姨娘有心想说她是个败家女儿,好好的银钗折了做什么,却又不敢凶她,只得努力婉转地问:“银钗又没有招你,你动它做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试探地伸出手,把李萸的首饰盒子揽了过来紧紧抱在怀里。
“有银子才能买吃的。”
银钗的价跟银子能一样吗?于姨娘皱了皱眉,勉强笑了笑,说:“你要是缺钱你说呀,你等着……”
说完,她便抱着首饰盒匆匆回了自己屋子,再回来时,首饰盒上多了一个布包。她把布包放在李萸面前,打开了露出里面装着的几个银锭子。
“这是姨娘给你存的钱,你拿去花。”末了,于姨娘不放心地加了一句,“若有什么想吃的,还是让厨房做,比外面划算。你可以吩咐秋桐去给厨房的人说,几角银子就能给你备下一桌有荤有素的席面,就是没有硬菜,那得另加钱。”
李萸拿过那包银子数了数共有五十两,的确比她拆首饰得来的多。
“以后要是不够钱花,尽管来找姨娘,别拆首饰。你拿去当铺也比融成银块的钱多。”
李萸沉默了一下,她倒是忘记当铺这个地方。
看她一下一下地拔弄着银锭,于姨娘打量了她一眼,感觉她似乎也没再继续生气,才好声开了口。
“还跟夫人生气呢?”
“不生气,就是烦。”生气是没什么好生气的,卫氏又打不过她。
这不就是生气?于姨娘腹诽,却不想拆女儿的台,免得她真动怒。
“其实夫人也是为了你好。”
什么为她好,为什么她半点没觉得!李萸眉毛一挑,把银锭拔了一下撞击另一块银锭。
于姨娘听得“嘭”的一声脆响,心肝也不由颤了颤,忙转了话头。
“其实吧,夫人她……夫人她跟别家比已经很好了。你看你身上穿的,吃的用的,都是上好的。你吃那么多,夫人也没有嫌你。就是吧……就是你这个直来直去的脾气,夫人怕你将来吃亏。有些人蔫坏,最不喜欢你这样直脾气的人,她们当面许不会说什么,背后却会使坏。”
“她们能使什么坏?”李萸冷声道。
“比较说你坏话,说你是……”于姨娘目光一转,有些腌臜话她不想让李萸听了去脏了耳朵,便换了另一派说辞,“说你不是什么正派人士,说你是妖。”
“有本事他们来收了我呀。”
“你本事大,他们收不了你,到时候把李府的人一抓,你要怎么办?”
“我就把他们的家人也抓了。”
“你都不知道他们是谁,抓什么抓?说不定还抓错了好人呢。”
“那就大家一起死。”
“呸呸呸,说什么傻话,姨娘还没有活够呢。再说了,你还年轻,二郎也还年轻,你舍得就这么早早跟他一块儿死了。”
李萸的确说的也是气话,在报仇之前,她可不会就这么死了。
见李萸面上似有些松动,于姨娘又继续劝她。
“其实只要你说话当心一点,就不会有人来害你。”
这话李萸就不爱听了。
“想害我的人迟早都会害我,她们可不会为我说错什么才来害我,这不过是个引子,是她们拿来搪塞旁人用的。说是因我一句话伤了她们的心,她们是为了小小地出气才害了我;切,傻子才信,不就是我比她们都强碍了她们的眼。”
“你看,你也知道因你太好了又得了一门好亲事是人人羡慕的对象会有人来害你,就更应该低调行事。”
“屁,我就该让所有人知道我的厉害,再不敢来惹我。”
于姨娘心下长叹一口气,她服了,她果然不适合教养孩子,幸好她生的是个女儿将来会嫁出去,教得不好也就是祸害别人家,要是得的是个儿子,她岂不是一辈子都得担心他哪天闯祸。
“你就是再厉害,也是一个人,要是真被人陷害,以后没人理会了,这日子还怎么过。”
“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那你吃什么穿什么?”
“赚钱买了就是了。”
“怎么赚钱?”
“道宫应有门路。”
“要是你跟道宫的人也这般说话,门路岂不是就断了。”
“他们还指望我救场呢。”
这次若不是她,被困槐村的人都出不来,要是这样他们还断她的财路,她也没必要跟他们来往。倒不如掀了他们的场子,从他们手里分战利品,她在妖界一直是这么干的。
挑战之后拿走战利品在妖界本就是很正常的事,她至少只拿财物没动那些小妖的性命,有些妖族相斗会连对方后院的情人们也一并带走了。李萸实在无法苟同,他们也不怕那些情人中有个别有情有义的帮旧爱复仇。
“他们可以拿一些不好的差事吊着你,只让你赚一点点钱,还不让你发现。上面那些人手段多着呢,你别以为不当面跟你闹翻,就会尽心尽力替你牵线。”
于姨娘仍不放弃,继续说服李萸,甚至还拿李承德举了例子。
“就像你父亲,他当初高中之后先入了翰林院。翰林院你知道吧?就是那些当宰相当大官的,都得先在翰林院呆几年熬资历。”
这些事于姨娘本身也不怎么懂,都是从下人们的闲聊中拼凑出来的。
“有上官看他没什么背景,故意给他使绊子,一些不紧要的文书非得他当天赶出来,还把自己的活派给他。就这样,老爷仍熬下来了,可是有什么用,他们还是给他寻了个错处把他调到了刑部。老爷根本不喜欢呆在刑部,你应也看出来了,那些血淋淋的案子他不爱看。”
胆小就是胆小,什么不爱看,李萸腹诽。
“老爷是有真学问的,就是不喜,也慢慢在刑部熬成了尚书。前面两任尚书都不得皇上的心,贬官的贬官、发配的发配,他们加起来也没有老爷当刑部尚书的时间长。可是他再有本事,也得事事谨慎,连送到府里的姬妾也得查呀查的,就怕是派过来使坏的。”
“修行跟当官不一样,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
“可总还是要跟人打交道吧,你不是还得要丹药。”
丹药这件事还真的是李萸现下的软肋,她有时真想自己都淘些器具修习练丹,一些简单的丹药她也是会炼的,就是觉得烦,静不下心来呆在炼丹炉前面。
见李萸似有些不耐烦了,于姨娘又收住了话,正好秋桐端着夜宵进来,于姨娘趁机倒了杯水让李萸先吃,等李萸吃了大半再继续跟她说话。
“你看,这些吃食你也得靠别人准备,要是跟厨房的人坏了交情,他们说不定会故意弄些烂菜叶子做成菜给你吃,还会在饭里加石头。”
李萸吃着东西,倒是没继续黑着脸,却也烦了于姨娘一直在她边上说个不停。
“你就说想让我怎么样吧。”
“也没有让你如何……”于姨娘小心说道,李萸真让她提要求,她也不敢提,犹豫之后倒是想到一个要紧的,“头一个,什么‘屁’之类的脏话是不能再说了。”
“我尽量。”
有时她也不是故意说脏话,不过是以前沾上的习惯不小心脱口而出。
“对老爷夫人态度要恭敬。”
恭敬?李萸以前对殿主和掌门倒是挺敬重的,可是自己当时的表情和现在也没什么不同。殿主指导她招式都是直接上手,不会讲多余的话,且每次都只教一次,能不能领悟看弟子悟性。她从不觉得这样的殿主不好,要是个个都像喜欢孩子的蒙殿殿主般一脸宠爱的看着她,她反倒觉得不适应。
大概看出李萸很是为难,于姨娘又小声加了一句:“其实也不用你做什么,你只要别板着脸就行。得笑,但不能大笑,你看姨娘……”
于姨娘扬着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的假笑,还朝李萸眨了眨眼,仿佛在说“怎么样,是不是很行?”。
李萸抿了一下唇,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快,你学学。你如今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啊?我就不学了吧,我尽量不会在外面板着脸的。”
“你学学,以后肯定用得上。”于姨娘一脸坚持,大有李萸不学不罢休的意思。
李萸朝天翻了个白眼,放下筷子伸手揉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朝于姨娘露出一个略带尴尬的假笑,看着分外像个傻子。
她就是个傻子!不就是笑,难道还有人不会,学什么学!李萸有些烦躁地想,气得她肚子也更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