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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中,幽光浮动,恍惚迷离。
道路两旁不时传来宿鸟的凄鸣,间或有山魈长啸,如同鬼哭狼嚎。
李柃缓步行走在此间,感觉四周充满了生命的气机,整个山林都喧闹之极。
这让他不由自主的生出自己并非处在深山老林,而是在繁华都市的错觉,但入眼所见,参天大树,嶙峋怪石,还有高低起伏的山岭,诸多蛮荒偏僻之景象,无不都在提醒着,这里的确就是山野无疑。
循着感受到的气机往南而行,不时可以看到,有禽类大妖飞快梭掠而过,一些妖魔精怪提着灯笼,举着火把翻山越岭,四下巡弋。
那是此前出手的妖王派遣部属搜寻敌踪,但注定了不会有什么结果。
“荡魂山主峰上一定藏着什么东西!
方才所见,光芒联结,似乎是此间生命气机和地脉融汇到了一体,演绎出道天地人之中,地,人两者的格局,绝非寻常阵道可比。
其所拥有的灵蕴总量也远超于我,就算排除环境的因素,也仍然在我十倍以上。
而且好巧不巧,还呈现出蛟龙的形状……”
那种东西,李柃就算再自信十足,也不会去硬碰。
不过,冥冥之中又有个直觉告诉他,此间之事和自己存在着几分因果,理应有所关联。
带着几分忌惮和好奇,他抬头看向那夜幕中的群山,决定明着不行就来暗的,再行探查一番。
一路避开沿途搜寻的妖精,来到个偌大的山间谷地。
豁然之间,由木石搭建,拥有着诸多简陋楼房的营寨出现在前。
若非亲眼所见,实在叫人难以置信,如此地势高陡,沿途所见尽是崇山峻岭的深山老林之内,竟然也会有着文明社会的痕迹。
但靠近之后,才见怪异非常。
此时经过数个时辰,天色早已大亮,营寨之中的居民已然起来,显现出宛若乡村城镇的热闹。
大街之上,攒攒簇簇,尽是此前看到过的那些妖魔精怪,一个个都似曾修炼过天妖化形之法,多见人立而行,甚至兽头人身的形象。
有妖沿街叫卖,支着摊档,架着锅炉卖起早点,也有当场宰杀牛羊,血淋淋的鲜肉脏器分开处理,用树叶包成不同的份量。
营门前,豺狼虎豹穿着简陋盔甲,扛着兵刃吹牛打屁,长角鹿妖,獐子,马妖之辈往来而行,张贴或者宣告着什么,山猪猿猴穿着衣衫,看着人模人样,满口蛮荒之地的土著方言,围在高大栅栏之下高谈阔论。
在此之间,甚至还有一些明显为弱势种族的兔妖,鸡妖,鼠妖之流扛着锄头,背着竹篓出寨,前往不远处的山间地头劳作,凶神恶煞的狗头妖持着鞭子在旁督导。
那里面种植着一些李柃叫不出名字的灌木类灵植,枝头红彤彤的果实似有灵蕴,散发着奇异的香魄。
这哪里是什么蛮荒山野,分明已然呈现出文明雏形的妖精国度。
整个营寨的所在,微赤的灵光缓缓升腾,昨夜所见的那千山灯火,竟是由其幻化而来。
……
百越之地,荒野中,越王赵崆和朱利生等人的车架在崇山峻岭之间艰难行进。
随行的海外诸人都没有见过这种地形地貌,尽皆投以好奇的目光左右张望,那些护送他们的将士却是满脸警惕,仿佛这山林里面随时都有可能窜出一大帮敌人。
群卫环伺中,越王的马车上,几人团团盘坐,焚香品茗。
“果真不馈是海外仙山所产的灵物,我大乾虽然地大物博,也有灵茶诸物,但却还真没有这等宝贝。”
赵崆久处南地,不常接触四海商会舶来的这些东西,颇为受用。
智囊周济道:“殿下,这等雅致之物倘若得以流传,王公贵族和各方名流必定趋之若鹜。其实圣京那边,好像早已出现这等香茶,只是商贾惜售,普通货色都能炒上天价,与本土本来就有的名茶相比,显得颇有不值。”
朱利生呵呵一笑:“这种事情,在下倒是有所听闻,此前舶来此间的的确都是一些普通货色,我积香宗所产之香茶分成数个品级,真正贵重,往来行商和普通商会可弄不到。”
赵崆和周济闻言深以为然,此前香道并未大规模北传上岸,缺乏真正的好货也是理所当然的。
朱利生见他们对此感兴趣,也就简单讲解一番,什么叫做云海腾龙,什么叫做一等品,二等品,三等品……
玄辛侯一拍手:“敢情我等此前享用的都是最末等的清泉石流?北海那边只卖一斤三千,运上岸了就直接翻番?”
赵崆道:“还请朱门主尽快在本土斥资建坊,炼制真品,为香道正名!”
堂堂越王,真正感兴趣的当然不是什么茶道和享受,他看重的是这物能够产生灵材的价值,能够收税!
香道把这玩意儿卖火了,一斤好几千上万的,每份抽个一二成的税总行吧?这些迟早都要转变成为麾下武将和客卿供奉的俸禄资粮。
“这个没有问题,我传香道上岸建坊,第一批要推出的就包含这些各类香茶,借以结交王公贵族和各方名流。”朱利生道。
赵崆道:“有什么需要孤帮忙的地方,还请尽管开口,古越城那边虽然地处偏远,是京中人士眼中的蛮夷之地,但气候条件还是适宜种茶和栽培各类灵物的,城中地方也足够大,多建几个茶厂和会馆不成问题。”
朱利生淡淡笑着,对赵崆的表现毫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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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交得上赋税,就算让他这个亲王屈尊降贵帮忙宣传都没有问题。
看这赵崆的模样,恐怕从此之后,就是北海香茶的忠实顾客了,王府和越州百官也得接受香道茶文化的熏陶……
不过香道底牌绝不止于此,朱利生趁机又再介绍门内所持的诸般灵香,尤其是推广香道所需的信灵香诸物。
这些都是在信函往来的时候就有所提及的,双方还曾就此定下发展大略,如今是进行一番确认。
“信灵香,这是在云州故地大名鼎鼎之物啊,关于它和贵宗门的渊源我也有所耳闻,肯定是贵宗门所产更为正宗,若得机会,我必助你等引见同道进行交流。”
朱利生道:“还有一事,侯爷应该有所提及,那就是我师兄离膺麾下之闻香教……我等寄望于草莽江湖,希望在坊间甚至凡民百姓家也培养出品香,用香的习惯,如同香韵流风普传四方。
还望越王殿下能够为我等作保,上禀朝廷,允许传教……”
听到这话,赵崆面上笑容渐渐消失,终于露出一丝凝重之色。
“朱门主,实不相瞒,这件事情不太好办。”
朱利生道:“不知都有些什么难处?”
赵崆道:“非我推托,而是贵宗闻香教欲要从坊间着力,普传香道,这不仅仅只是仙门势力之道统传承,还涉及到了文化与信仰诸物。
引进贵宗人才,建立工坊,香市,买卖一些灵材,这些都是与国计民生乃至与修炼资粮息息相关之事。这并没有问题。
但若涉及到闻香教的话,还牵涉了三教九流,草莽江湖,容易聚众滋事,到时候倘若被人利用,以香道名义行邪教之事,甚至借此机会呼啸聚引,聚众造反,岂不是祸事?”
周济听到,适时帮腔道:“是啊,到时候非但连累殿下,也有可能让贵门陷入群臣攻讦,国朝排斥的窘境。”
朱利生虽然早已有所预计,但亲耳听到赵崆明确说出这一番忧虑,也是不由得面露诧异之色。
他想起了,这其实也是师尊不让离膺师兄来打头阵,而是换成自己的原因。
总之一句话,做生意,买卖灵材可以,传扬道途,乃至宗教,不行。
朱利生想了想,道:“越王多虑了,我宗闻香教是正经教派,不会学那些邪教滋事生乱,盖因本宗秘法多见于闻香秘传,需当有适当机会品鉴,演示,接触香品实物方才能够流通,这些都是为了弘法传道的需要,绝非聚众造反。
如若不然,要把那些草莽修士们弄到本宗祖庭九畹岛去,完完整整接受二十年以上教育,再行传道授业,也不现实。”
赵崆道:“朱门主的意思,孤王明白,但闻香教的经义和一应规仪,怕是会给与我大乾为敌的势力寻到利用机会,这也不是你我所能控制。
现今大乾之内,各方修士皆由道籍司管辖,往来去向,所作所为皆要报备,密室之中,四墙之内,窝藏凶人,密谋乱事岂能完全杜绝?
本来朝廷就对这些严密把控,放开这个口子,查证起来还多有正当理由相护,不是麻烦又是什么?
孤重申一点,贵门上下来到大乾,若想落地生根,必须遵从我大乾法令,奉行道籍司所告之清规戒律,此间诸事和在北海多有不同,还望悉知。”
朱利生轻叹一声,神色郁郁。
赵崆对此也有些歉疚,明明是自己更需要香道,邀请人家过来,还要求这要求那,确实不是那么厚道。
但因此事牵涉大乾朝立国之基,也与玄洲现状息息相关,还是要坚守。
在这一点,他可不敢擅自作主,大开方便之门,这是连他这位亲王也兜不住的事情。
“朱门主,这一切都是为了大乾的统治,我等希望国泰民安,百姓更多依靠凡人自身力量,而非修士,自然也免不了对仙门修士和各路散修有所限制。
尤其我朝之兴,与玄洲一统,道天地人的大局息息相关,君王临朝,掌控江山社稷,所代表的是人道气运所凝聚的意志,能天人感应,沟通天神,地祇。
非我危言耸听,闻香教之经义,典仪,都是天然与下层民众有所关联的,寄望于借助诸般燔柴烧香之盛会遴选修炼之才,从草莽选才任用,这固然可以节省下祖庭教育之功,培植出香道势力,但和我朝抚境安民之国策冲突,奈之若何。
说句不好听的的,假设某地闻香教盛行,百姓终日烧香,论道,只知有教而无朝廷,那么他们究竟算是我大乾子民,还是此教之信徒?
豪强大户借闻香名义往来结交,串联共谋,也天然与官府作对,其影响力与贵门将其作为雅兴正常扩张是有本质区别的。”
赵崆说到这里,似有深意道:“其实就算贵宗听我之言,不在此间以教统合,弘扬道途,我都还担心有人假借其名义那么做。
毕竟这等触犯朝廷忌讳之事,那帮乱臣贼子和妖邪道人,可是很感兴趣的……”
朱利生听到这里,也不由得暗叹一声,放弃了现在就劝服赵崆,大规模引进闻香教的念头。
甚至于,暗度陈仓的念头都打消。
人家越王不傻,一句耐人寻味的“假借贵宗名义”,就堵死了暗中传教这条路,到时候惹出事端来,他可不会心慈手软。
把这些丑话说在前头之后,赵崆似乎有些过意不去,以秘闻相告,以作补偿。
“其实本朝对这类事情严防死堵,也是不无原因的,不知朱门主可曾听闻大粼江神?”
朱利生微讶:“略有耳闻。”
赵崆道:“江神信仰,源远流长,甚至还一度涉及到化神大能和天命地仙之间的争锋,历数我朝建立前后,与此相关的麻烦事最多。
至今各路豪强,前朝余孽起事,多还借助蛟龙命格以聚地气,号称什么草莽龙蛇,在世真龙。”
因为知道宗教的厉害,也曾深受其苦,所以才要严防死守。
他们才不管什么闻香教不闻香教的,玄洲大地上,什么河神教,拜魔教,皇天道,神龙教应有尽有,干脆一切不服管辖,不在道籍司注册之内的都统统打入邪道妖孽之列,这没有毛病。
朱利生闻言,也只能暗叹一声,师尊果然很懂大乾朝。
他早就料到闻香教的宗旨和立足根基不大受大乾朝待见,终究还是要靠着香道本业的经营,制造起家,取得信任,才好发展。
是自己想多了,有些操之过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