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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下午三点多,天上的日头就开始西斜,却恰好能透过翁贵怡办公室的窗口斜照到她桌的位置,屋子里暖气本就充足,这阳光照在身上,更加的令人舒适。
因为头天晚上的事情,翁贵怡一夜都没睡好,满脑子浮现的都是当年大学时和王明远之间纷乱的记忆片段,当年的点点滴滴有多甜蜜,回忆起来就有多痛苦,因此傍天亮的时候翁贵怡才算是睡踏实了,可没睡几个小时,员工们就都来上班了。
翁贵怡的事务所不大,本就是个一室一厅的住宅改的,外间是四个小会计的办公室,而里间则是她这个老板的办公室,虽说是老板,但翁贵怡同样也是个干活的会计,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她的办公室的桌子大点椅子更舒适些罢了。
午饭之后翁贵怡忙活了一会儿就犯了困,就放倒了椅背想要小憩片刻,谁知这一觉下去居然睡安稳了,再睁眼时针就过了三点位置了,翁贵怡坐起身子,看了看天色,往自己脸上拍了拍,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就赶忙摊开手上正在做的账目逐目逐条的查看了起来。每年的十二月,不管是大小公司的财务还是这样专门的会计事务所,都是一年之中最忙的时段,而财务口的工作很多又都是对公开展,休息时间是跟着工商税务部门以及银行的对公业务窗口走的,在工作日平白浪费近两个小时时间用来睡觉,翁贵怡对自己这行为很是自责。
刚刚进入工作状态没多久,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了,翁贵怡连头也没抬,直接喊了一声“进来。”紧跟着门被打开,一个外间一个会计小姑娘开了门。
“翁姐,你朋友来找你了。”
“谁啊。”翁贵怡抬起头。
“还能有谁,我呗。”
随着话音,孟琼的出现在了门口,随后就直接走了进来。
“你还敢来?”
翁贵怡柳眉倒竖,直接抓起桌上放着的一包纸抽砸过去,却被孟琼麻利的给接住了。
“嘿你这人,怎么着,你还真打算以后姐们儿都不当了。”
孟琼笑吟吟的走到翁贵怡办公桌前把纸抽放回原位,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
“你看你昨晚干的好事,我好好一个生日,咱姐妹们聚聚,你把王明远拉来干嘛?”
“是我拉的吗?他知道你生日,也知道我的电话,死活哀求着说让来见见你,诶呦你不知道那可怜见的劲儿哦,哎,你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倒是没怎么显老,还跟当年那小奶狗一个样儿啊。”
“什么小奶狗,那就是条白眼狼。”
想起当年王明远义无反顾的就出了国,翁贵怡是真的气不打一处来,可孟琼却不这么看。
“呦,瞅瞅你这义愤填膺的样子,爱之深恨之切呀。”
“我爱他?”翁贵怡嗤笑了一声,心里却仿佛被针刺了一下,有些隐隐作痛,当年少不经事,翁贵怡确实深爱着王明远,可也就是因为这份爱,即便多年过去,再见面她心中依旧是意难平。
“当年是爱过,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有家有老公有孩子,再谈跟他之间有没有爱,太可笑了。”
“贵怡,甭管他是小奶狗,小狼狗,还是白眼狼,但冲着他也算有诚意的道歉,你差不多得了。”
“一束花,一个蛋糕的诚意?我不是大学时代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了。”
翁贵怡从办公桌下拿出一盒挂耳咖啡,从里边取出两包走到一边的饮水机旁取了两个咖啡杯,冲了两杯咖啡端过来,给孟琼一杯,把另一杯放到了自己面前。
“好,好,咱也不管有没有诚意,想想现实的,他王明远家里做了这么多年的钢材生意,人脉总是有的,你做事务所也这么多年了,你说姐妹们是能找的关系客户都给你找了,我老公连他家的账都放在你这儿做,你前阵子不也说公司到了瓶颈期了吗?你要是和哪怕维持个面儿上关系,还怕没有新客户?他当时联系我的时候,我就替你想到这一层了,你不想扩大经营规模啊,怎么扩大,难不成让外头那些姑娘还是你自己上街发传单,或者一家家上门找业务?不说别的,但凡大点的公司人都有自己的财务部,小公司又凭什么非得把账给你做?生意场上哪有永远的恩怨,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番话让翁贵怡沉默了,她是个事业心极强的女人,这些年靠着各方关系,事务所和海岛的农家乐都经营的不错,但做来做去总是那些固定的客户,想继续拓展,人脉早已用的差不多了,可人都是这样,没几个会嫌钱多烫手的,翁贵怡赚的越多,就想着业务量能更大,可绞尽了脑汁也难再上一层。
孟琼这人虽然平日里刺激她刺激的最多,但却是众姐妹里活的最明白的那一个,她当年找老公就是挑着家里有钱的人去的,所以现在才能在她老公家的公司里当个人事兼财务总监,还把一些会计账目放在翁贵怡这边代理,说白了就是牢牢抓住老公的财政人事权,而她老公那人翁贵怡平时也不少接触,大孟琼七八岁,长得又矮又胖,但孟琼仍是跟人结婚生子,并把这人收拾的服服帖帖,这在翁贵怡看来也是种莫大的本事。
“不是我说啊姐们儿,当年你找你们家老尹,你说姐妹们哪个不替你惋惜,他家真是除了两套房,要啥啥没有,这人还没有上进心,在银行干到四十了还是个坐窗口的,也就剩下一副好皮相,现在人老了皮相也遭不住了不说,就你们俩现在住的那套房,还在你老婆婆名下吧。你就说你找了老尹,得了点儿什么?就凭你贵怡现在的长相,要是单身,想来追你的怕不是能把你这小事务所的地砖都给磨烂了。姐们儿我说话直,不好听你可别挑。”
其实孟琼一点也不怕翁贵怡挑,因为这些年她们姐妹从翁贵怡那儿听到她讲自己家里那点事,都是抱怨多过甜蜜,她们也是真心替翁贵怡觉得可惜。
翁贵怡听了孟琼的话没有反驳,这么多年其实她也越看尹旭奎越烦,虽然两人早就过了所谓七年之痒,可和这天底下好多夫妻一样,七年的痒痒过去了并不是因为两口子能够继续甜甜蜜蜜的过小日子,只不过是大家都开始习惯了麻木而平淡的生活罢了。
“能怎么办呢,老尹什么样,你们也都知道,可起码他比那些事业事业上不行,回家还想当大爷的强多了吧,毕竟家里收拾家务买菜做饭洗衣全都是他包圆了,我回家还有口热汤热饭的,这点我还是知足的。”
再怎么说翁贵怡和尹旭奎也是两口朱,她不会当着孟琼的面再去贬低尹旭奎,就像她说的,哪怕就是个男保姆,也不一定会比尹旭奎做的更好了。
“嗯,那倒也是。”
孟琼对翁贵怡的说法倒也不置可否。
“可是哪怕你和王明远当个普通朋友也行呗,贵怡,十来年过去了,你们俩当年那点恩怨该过就过去吧。”
“不是你今天特意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咖啡泡好了,翁贵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有点苦,她于是又往里边添了两块方糖。
“还不是王明远……”孟琼看着翁贵怡被咖啡苦的皱眉的样子,也把她面前的糖盒拿过来往杯子里丢了块糖下去。
“死活跟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我没给你电话,但把你微信给他了。”
“你……”
“先看看这小子想干嘛再说呗,赶趟就能让你的小事务所突破瓶颈期呢。”
“行了,孟琼,你让我想想吧,要不是这么多年姐们儿,我真想把你给打出去。”
翁贵怡搓了搓脸,觉得有些苦恼,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是从上大学那会儿王明远家里就在做生意,这么多年做的怎么样她不了解,但是人脉想来总是有点,过去的爱恨情仇放一边,能拓展公司的业务,打开瓶颈对她来说确实是不可抗拒的诱惑,可以一种什么姿态面对王明远,她还是得好好想想。
……
尹旭奎住的这个半老的小区没有固定的停车位,通常到了晚上下班点都是谁回来早谁有地儿停,和平时一样,尹旭奎回来的时候围着小区的路准备转上一圈,看看哪有合适停车的地方,却意外的发现翁贵怡的那辆英菲尼迪已经停在了他惯常停车的位置,这倒是让尹旭奎有些诧异。
找了个车位停了车,尹旭奎直接就拿了白天林大头给他快递来的东西往家走,到了楼下他下意识的往上看了一眼,发现家里的灯还真的亮着,于是他大感回来晚了,怕翁贵怡饿肚子,赶忙三步并做两步往楼上去,可惜常年坐着上班,他的体力真不咋地,爬到了二楼就开始有些喘了,这让他有些痛恨这种六层楼房没有电梯的设计。
连吁带喘的上了楼,尹旭奎掏钥匙拧开了锁,一开门一股饭菜的香气从屋里传了出来,走进客厅玄关处往厨房方向一看,翁贵怡竟然难得的穿着居家服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着。
“回来啦,去换衣服吧,我今天回来的早,马上可以吃饭了。”
尹旭奎赶忙换了拖鞋走进屋里,扒着厨房的门有些歉意的道:
“那什么,我来吧,你去歇着,大头从西藏回来了,给带的特产,一大包牦牛肉干儿,你去吃点。”
“不用,你等着吧。”
翁贵怡拿着锅铲炒菜,头也没回,尹旭奎只好先回了卧室换了衣服又重新回到厨房帮着翁贵怡打下手,过了不大会儿功夫,两个人终于把几个菜摆到了桌上,翁贵怡还特意从酒柜里取了一瓶红酒打开,倒到醒酒器里醒着。
“昨天姐妹们非要给我过生日,也都没带家属,所以我就跟她们过了,而且你提前也没说,我以为你忘了。”
“没忘,你的生日我哪敢忘。”
互相之间依旧是没有称呼,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老公”“老婆”这样的称呼竟然成了年轻人的专利,老夫老妻之间要是嗲嗲地这么一叫,鸡皮疙瘩都能起一身。所以不知觉间他们的称呼就成了“喂、诶。”
“那什么大头从西藏拍片儿回来给带了些特产,牦牛肉干,还有什么咸奶茶之类的好像。”
“嗯。有时间请人吃个饭,谢他一下。”
翁贵怡接了一句,顺手就拿起醒酒器给两人面前的高脚杯一人倒了一点。
“昨天生日没在家过,今天喝点儿。”
“诶,喝点儿。”
两人举杯互相碰了一下,高脚杯清脆的“叮”了一声。
“那个……”
抿了口酒之后,两人同时开了口,发现冲突了又互相谦让起来。
“你先说……”
“你先……”
“算了我先吧。”
彼此之间没什么默契,翁贵怡只好放下杯。
“其实我也没什么事,这阵子忙,明天你不是休息吗?把儿子接回来把,后天周六咱俩带他出去玩一天,他早就吵吵着想去森林动物园了。”
“我妈想让我带他回去吃顿饭,你看……”
尹旭奎知道翁贵怡不喜欢婆婆,也不想让儿子跟奶奶过于亲近,所以这事儿他还是准备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果然这话一说翁贵怡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不满,可到底也没说什么破坏气氛的话。
“行吧那就,反正最近一直忙。”
“那我明晚去我妈那儿吃完给你带点什么回来还是……”
“算了,明天周五,晚上不定有什么应酬呢,不过你别带儿子在你妈家呆太晚,早点回来,指不定明晚我要喝酒了你得去接我。”
“哦,好。”
尹旭奎答应的痛快,当然这也是常事,虽然翁贵怡偶尔太忙也在办公室住,可到底还是家里卧室的床舒服自在。
“你刚想说什么?”翁贵怡难得的拿起筷子给尹旭奎夹了块牛腩。“试试我炖的牛腩,烂不烂乎。”
“哦。”尹旭奎把牛腩吃进嘴里,嚼了几下下了肚,其实他和翁贵怡虽然都会做饭,但在这方面都没什么深研究,手艺也就是家常便饭的水平,不说多好也没多难吃。
“那什么,行里要轮岗……”
“你不是才轮回行里吗?这回轮不到你吧?”
做了这么多年银行员工家属,柜员轮岗的制度翁贵怡还是知道的。
“是,可是行里本来该轮岗的小年轻,家里有点关系,不想下去,再说他们业务也不熟……”
“行了,甭说了,你们那个主任又找你头上去了是吧。这回往哪轮啊。”
“全州区下边的李家镇。”
“什么玩意?”翁贵怡叫了起来,直接放下了筷子。
“李家镇……开车不堵的情况下都得将近一个半小时。赶上早晚高峰堵车两个小时都不一定到得了,你答应了?”
“我不答应不行……行里有困难再说?”
“有困难?”
翁贵怡看着眼前唯唯诺诺的尹旭奎,脑子里忽然蹦出了“窝囊废”三个字。
“尹旭奎,不是你怎么就那么好说话,我就不信你就按规定硬顶着不去,他们能把你开了?你想没想你们晚上五点下班,你到家得几点。”
不得不说虽然尹旭奎两口子在一起没什么话,但翁贵怡还是很享受回到家里什么都不用管还有热汤热饭的生活的。
“再说你想没想就你那车,一个月下来加油得多少钱?”
“说是给六百块钱油补。”尹旭奎没敢说住宿的事儿,他怕翁贵怡听了直接拍桌子。
“六百,够干啥的,真是欺负老实人欺负到家了。”
“那也没办法啊。”尹旭奎无奈的摊了摊手,见翁贵怡依然忿忿不平的样子,不敢再看自己老婆一眼,只好拿起筷子低下头吃东西。
“什么没办法,早跟你说让你圆滑点儿,没事跟行里同事搞好关系,你真是……”
看着尹旭奎的样子,翁贵怡心里那种觉得老公是个窝囊废的感觉越发强烈。
和生意场上打拼的翁贵怡不一样,尹旭奎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当年他的一个挺照顾他的领导曾经以买房的理由问他借了两万块钱,其实原本翁贵怡都没打算这钱还能回头,想着拿着这钱就当给尹旭奎铺铺路,让他在行里混的好一点,结果谁知道过了一阵子,尹旭奎竟然真就把这钱给要回来了,然而当时家底并不厚的翁贵怡并没有因此多高兴,反而把尹旭奎好一顿尅。最后事实证明翁贵怡确实是对的,那个领导之后再也没同之前一样对尹旭奎照顾有加,尤其是尹旭奎税务系统当领导的三叔退了之后,看见尹旭奎态度也变得不冷不热,而从那以后尹旭奎就开始常年在市里各个分理所轮岗,直到这领导上调之后,他才有机会回到分行,但这没几个月,这眼看着又要轮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