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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翁贵怡从岛上回来,杨璐其实也挺高兴的,第二天她就正式的向翁贵怡递交了辞职信,按照规矩她还要再在事务所里干一个月,但她已经想好了,离职以后重新找家企业当会计,再不干什么会计事务所的活儿了,虽然企业会计或许赚的不多,但起码安定,不用竟日在外头各个行政单位银行之间来回跑,也不用担什么风险。
杨璐没有再劝翁贵怡,毕竟她都把话递到人家老公那儿了,剩下的就是这夫妻俩之间的事儿了,可是让杨璐最纳闷的是,那个王明远学长总是出现在翁贵怡的办公室里,这关系是不是有点太过密切了。不过这点杨璐也不关心,她不是个喜欢搬弄是非的人,别人的事就由别人去吧。
当天晚上下班杨璐心情就像飞出笼的小鸟一般开心,虽然还有一个月才能正式离职,但递交了辞职信之后,再也不用像之前那样劳心劳力,好多事只要一一按部就班交接就好,站好最后一班岗的事情,那大多都只存在于口号中和电视里,谁都知道真到离职那天一定是在原单位不想干了,能不在交接中出纰漏就已经很好了。
虽然已经是个四岁男孩的母亲,但杨璐还是像个小女孩一样一路蹦跳着下了楼,跑到了自己的电动车前,开了锁骑上去一拧车把,电动车吱的一声就蹿了出去,随后她骑着车去了离着事务所不远的幼儿园接上儿子,又往家赶,眼瞅着还有一个红绿灯路口,就到了家里的菜市场,一向遵守交通规则的杨璐就停下来等着红灯变绿,却丝毫没有注意身后原本正常行驶的一辆泥头车,忽然发了疯般冲自己这边冲了过来……
一天之后,翁贵怡得到了一个消息:
杨璐死了,这个可怜的女人在下班途中和她更可怜才四岁的儿子一起,被一辆后八轮的泥头车高速从身上撞击辗轧过去,当场死亡。两人的死状极惨,据说这娘儿俩骑的电动车都被碎成了一片儿一片儿,至于人,没有正常人愿意去想象当时的场景。
按照交警的调查结果,泥头车司机既没酒驾也没毒驾,车也是空车不存在超载现象,不过是事发时手机掉到了地上司机弯腰去捡,错踩了油门又误打了方向导致车跑偏才追尾撞上这等红绿灯的两母子。
后续司机会怎么判翁贵怡不清楚,但据说如果这种交通肇事罪,未饮酒未吸毒且事后没有逃逸并积极配合救治和调查,即便判罪也不会有很重的判决,甚至有可能不会服实刑,只是可怜那个风华正茂的女子和她才四岁的儿子就这么无辜殒命。
知道这个消息让翁贵怡十分接受不了且万分歉疚,因为就在杨璐交上辞职信的第二天,这个女人根本没上班,原本已经她已经答应做满三十天,把所有账目交接清楚再离职,可人不来电话也始终处于无法接通状态。这让翁贵怡觉得自己对这女人的信任都被喂了狗。她还为此向王明远抱怨过几句,不过王明远只是含糊着应付了一嘴,并不如翁贵怡那般义愤填膺。
作为老板,人走了她无论如何得出个面,于是按照当地习俗,人走之后第三天,翁贵怡带着几万块现金的红包就开车去了杨璐家里,这一回她倒是叫上了尹旭奎一起,反正是约着谈事,并且尹旭奎目前仍是名义上的事务所二老板,怎么都得出面。
而在得知杨璐死讯的第一时间,尹旭奎的感觉却和翁贵怡截然不同,他不是惋惜,而是震惊。以至于当第二天翁贵怡开车来接他去杨璐家的时候,他坐在副驾时上看着专注握着方向盘开车的自己老婆,有那么一瞬间忽然产生了个不可遏制的念头,人,该不会是这女人买凶撞死的吧。
但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尹旭奎随即就否定掉了,虚开增值税发票是多大罪,买凶谋杀又是多大罪。别说这事还没东窗事发,就算事发了,总不能把自己往死里作吧,所以尹旭奎也觉得杨璐的死确实就是一场意外,而实际上尹旭奎根本不知道,翁贵怡也有过怀疑,杨璐不是交通意外去世的,只是翁贵怡的怀疑对象是王明远,因为这几天说起杨璐的死,王明远总是有些言辞闪烁。不过和尹旭奎一样翁贵怡也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她做会计的法律方面知识当然多少懂一些,虚开增值税发票,按照他们现在的金额,就算坐实了罪名,往重了判也不过三年五年,可要是买凶杀人,无期起步,死刑正常,而这又是两条人命还涉及到一个无辜的孩子,真要查实了谋杀估计主谋不判死刑,法官都得被民意给社死,所以翁贵怡觉得凭谁都能算得开的账,王明远那聪明劲不可能犯浑,无论如何不至于这么干。
杨璐家住的小区尚未完全开发完毕,肇事的泥头车就是前往小区三期工程拉土石方的,路过出事的路口地上已经看不出来太多痕迹,只有一些干涸发黑的意思血迹还残留在地上。杨璐不是本地人,和老公大学毕业后努力了多年才在这个离市中心城区不算近的地方买了处房子,可怜的是她出事的时候老公还在外地出差,家里只有过来帮着带孩子的婆婆,听说她婆婆当时接到通知去了事发地点,看见车轮底下只露出两只断脚的儿媳和孙子,一言未发当场就晕了过去。
翁贵怡按照导航地址把车开到了杨璐家的楼下,这儿人进进出出不少,有周边的邻居,社区的工作人员和两个穿警服带白色警帽的交通警察。翁贵怡停好了车和尹旭奎从车上下来,却看见不远处也刚停好车走过来的王明远。
像和翁贵怡只是普通合作关系一般,王明远上来和翁贵怡尹旭奎打招呼,尹旭奎眼下对着人算是一点好感都没了,可既然没扯破脸又不好置之不理,只能没什么表情的回了个招呼,好在眼下大家都显得沉痛,谁也没太往心里去。
三个人坐着电梯上了杨璐家所在的十四楼,一梯两户的结构其中一户防盗门大开,里边有人影攒动,于是三个人就走了过去。
按照当地的规矩,人走后停灵三天就要出殡,但是遇上这种是是要等案件判决下来才能办后事,因此杨璐的家里没有做任何的布置,只是墙上看着原先是挂照片的地方照片都被摘了下来,所有带有鲜艳色彩的物件一样也看不见,沙发上蒙上了灰色的布料电视和镜子也被黑色的罩子罩了起来。
进了门就是客厅,厅里有杨璐家人看见门口来人了,就迎了过来,这是个女性,双眼哭得像红肿的烂杏,也不待这女的开口,翁贵怡先自报了家门。
“我们是杨璐工作单位的同事。”
“哦,哦,进来坐进来坐。”
“不不,不坐了,嗯……”
翁贵怡舔了舔嘴唇,她觉得自己嗓子都有点哑了,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她老公在吗?”
“里屋呢,老婆儿子一夜都没了,他有点遭不住,要不是家里人多看着了,他今天早上……”
女人说不下去了,又红着眼圈开始哽咽,翁贵怡他们三人都懂了这女人的意思,杨璐的老公怕是有了寻短见的行为,不过想来也是,或许除了尹旭奎和翁贵怡这已经没什么感情的公母俩,但凡家庭幸福夫妻间情深意笃的怕是都经不起这种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的惨剧。
“我去喊他,你们稍候。”
女人擦了擦眼泪,走向一个房间的门口,推开门进去,少顷再出来,就带着一个看着憔悴至极六神无主的男子,那男子仿佛牵线木偶一般被方才那女人和另一个中年男人架着,似乎才能勉强的支撑着身子。
“你……”杨璐结婚的时候翁贵怡还去过,但也差点认不出眼前这人是杨璐的老公,或许几天前这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小伙子,可眼下,比行将就木的老人还要枯败。
“我是,我们是杨璐公司的同事。”面对这样一个人,翁贵怡有点语无伦次。
“……”
“我们今天来看看,要是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提。”
“……”
“那个……”翁贵怡拉开包,从里边拿出一个白色大信封,里边是她早上包好的厚厚的六万块钱。
“这是公司一点心意。你收着,要节哀啊。”
“……”
那男人始终不说话,就仿佛听不见翁贵怡说的一个字,就待翁贵怡想把钱交给旁边的女人时,他才开了口。
“以前啊,璐璐总是说,得多赚点钱,多攒点钱,孩子一点点大了,不能总骑电动车了,想买个车子上下班可以用,还可以接送老人孩子。我呀,也无能,怎么使劲儿也挣不了多少钱,所以璐璐就得一直在外头奔波,生了孩子那年她都没休上仨月就出来上班了,晚上回来还要带孩子,我没用,璐璐嫁给我,都没过上几天好日子。现在,人都走了,钱来了,可我要钱还有什么用呢。走吧,回去吧,我现在只想让那个司机偿命,剩下的什么都不想要。如果不能判那个司机死刑,我一定亲手宰了他,再下去陪璐璐和孩子,免得她们娘俩在那边儿受欺负。”
“说什么呢,别再瞎说了。那个几位别见怪啊,他就是太伤心魔怔了。”旁边方才那个女人就去捂着杨璐老公的嘴,和另一个中年男人把他往屋里拖,翁贵怡见了赶忙上前一步,把手里的信封塞到他的怀里,翁贵怡虽然贪财,但她也不是个小气人,尤其是这种场合,心意是一定要到的,而就在这时,王明远则从另一侧走过来,直接从手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在这女人面前比划一下。
“大姐,这张卡上有十万块钱,密码在卡背面,我们和杨璐既是同事,以前也在同校,所以,全当是代表我们个人的心意吧,人走了,太可怜了,我们也很难受。”
“你们……这……唉,谢谢了,那我就先替我老弟收着,我这……。”
还没说完女的又想哭,可又被生生憋回去了,她强忍着悲痛先是和那个搀扶着杨璐老公的男人把他搀回了房间,这才出来又把几个人往门口送。
“唉,家里这个样子,招呼不周啊。”
“您忙您的吧。别送我们了,走的人走了,活着的,再难也得活下去。”
尹旭奎难得的出言劝了一把,他和杨璐不熟,但前段时间刚见了面,那其实是个挺阳光的女人,不算漂亮,但身上充满了女性特有的柔和,或者说在尹旭奎眼里应该算是那种正常女人。
“唉,活着的,怎么活下去啊。”那女人听了这话,两眼望天,下巴抖了两下,随后眼泪刷的一下顺着眼窝躺了下来。
翁贵怡见状一瞬间也红了眼圈,三个人不敢再留赶忙告辞离开了杨璐家。
到了楼下,王明远识趣的先告辞开着车走了,翁贵怡和尹旭奎则是坐上了翁贵怡的英菲尼迪,两人上车都扎好了安全带,但翁贵怡却始终没发动汽车,只是把胳膊拄在车窗上拖着下巴,默默的看着窗外在这个单元进出的人沉思着。
好半天,久到尹旭奎都打算催促她一下了,她才转过头来看着尹旭奎问:
“你说有事找我谈,谈什么,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