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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待了几天之后,尹旭奎被分行的劳人室找过去谈话了,不为别的,就是宣布一下行里对他的处理决定。
不是尹旭奎想的马上会丢了饭碗,但也没好到哪去,就是本期劳动合同期满后不再续签,当然行里会依法补偿给他N+1的工资,尹旭奎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满打满算一年半,也就是说如果一年半之后没有大的意外变故,他十有八九就真丢了饭碗。这个决定行里甚至没开会讨论过,因为一个普通柜员的私生活也实在拿不上台面讨论,就是几个领导一碰就做出了这个决定,为的也是怕翁贵怡真的会有进一步动作给整个分行带来不可预估的负面影响。
从劳人室出来的时候,分行营业部的旧同事刚开完早会,看见他个个都指指点点,尹旭奎也没有任何的表示,因为他此时此刻已经没那心思去在乎那些了,一个四十的男人,眼瞅着饭碗都要丢了,按65岁退休算的话,接下来还有二十几年的空档,他在银行已经呆了二十年了,除了柜台上那点活,他是真不会干别的。
出了银行的门,室外阳光明媚,虽然尚在冬日,但天并不冷,可尹旭奎觉得自己从心都脑都给冻住了,走到自己的车前掏出钥匙在原地站了半天,愣是想不起来自己要干嘛。
这一刻他有些恨自己,之前的二十年,他从进银行开始,就过起了以为一眼能望到退休的日子,没有危机感,没有事业心,倒是把中国网络游戏发展历程中那些最热门的如《传奇》、《奇迹》、《魔兽》到现在的《坦克世界》玩了个遍,而即便玩游戏,他也足够佛系,永远处在中等偏下的位置上,还一直觉得自己有一个好心态。
尹旭奎过去的心态是好,可眼下心态救不了命,当不得吃,一旦失去工作自己将陷入一个非常窘迫的境地,别的不说,他没有别的生存技能,其他银行也不可能要一个四十以上的老柜员,他腿脚又不灵便,身体素质也没多好,甚至没办法从事一项简单的体力劳动,至于其他工作,尹旭奎早就听说,现在招聘,基本上除了一些工厂的重体力劳动,年龄三十五岁以上的人基本没戏。
所以尹旭奎恨自己荒废了二十年的时光,这二十年哪怕把天天打游戏的时间用来学点什么,想法干点什么,也不至于身无长物。或许这也是现下大多数碌碌无为者最为悔恨的地方,可时光一去不回,后悔没有半点作用。
这一刻尹旭奎也想到了林文轩,林文轩也爱玩,甚至从军多年的他因为喜欢也跟他一起玩过一阵《坦克世界》,可他从不沉迷,并且将那些爱好都变成了能赚钱的手段,虽然都不是什么大钱,可足以让他从没上过一天班也能过上一种相对富足的生活,再反观自己,除了下班之后没白没黑的打游戏,甚至没有任何的爱好,就更不会想到用爱好赚钱这事儿。
分行是在市里最繁华区域的金融街,周边都是银行和金融机构,白领们西装革履穿梭其间,马路上车流滚滚却安安静静,尹旭奎站在路边,心中迷茫,偌大的城市竟不知该何去何从,一年半以后合同到期和此刻被开除不过是让他多了那么一年安稳的生活,可往后呢,况且自己又该怎么对父母交代给唐彩霞一个解释。
尹旭奎站了很久,终于还是开着车回李家镇上班了,鸵鸟心态是有惯性的,他还是决定暂时不再对任何人说起这事儿,心里自然也期盼着以后合同到期,领导能网开一面,留下他这么个多他不多少他不少的老员工。不过前提是翁贵怡不再作死,要是这位再到行里来闹一次,自己怕是一年半的时间都没有。
然而从银行劳人室找尹旭奎谈完话之后,翁贵怡似乎也消停了,她再没给尹旭奎打一个电话催逼他交房,也没再到银行去闹,至于她说如果尹旭奎不妥协接下来还要对付唐彩霞的话,也没有什么后续。
不过这一回尹旭奎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翁贵怡那边虽然消停了,但尹旭奎却真的主动找了律师,离婚的事情不能再拖了,法律他也不是一点不了解,至少起诉离婚需要半年这事儿他还是知道,既然林文轩说了找律师这事儿他帮不了忙,尹旭奎就决定这事还是自己亲力亲为。
而律师给他的答复基本也一样,可以着手起诉离婚,但劝他第一次别抱任何希望,法庭一定会调解并且不会判离,并且眼下有多了离婚冷静期的说法,因此即便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里里外外少说也得个一年半载的。
这个结果尹旭奎并不意外,他也只能静等委托的律师收集各方面材料准备起诉,而从雪乡回来之后,他已经堂而皇之的住到了唐彩霞的家里,和那娘俩像真正的一家三口一样过起了日子,他这会儿已经放开了,想学着林文轩的样子去依从唐彩霞的心思,她要不提结婚,自己就和她这样过下去,她要是提了,自己就领证,反正后半辈子他也没什么太多的想法。
这一段时日,尹旭奎也很少回市里,唐彩霞的家成了能给他温暖也让他忘却烦恼的安乐窝,也就在休息时会给父母打个电话过去,尹母也不知什么原因不再过问他和唐彩霞的事一时间,三方竟然难得的达成了某种平衡。
日子一过不知不觉就是几个月的时光,当温度由凉转热再由热转凉,金秋再一次降临北方,尹旭奎接到了律师的电话,那边的材料已经收集齐备,随时可以递交法院排期起诉离婚,尹旭奎接到这个电话之后没犹豫,直接就让律师全权处理,这回没等太久,尹旭奎就收到了法院受理案件的通知,并且那边同时告知通知了翁贵怡。
接到法院通知的尹旭奎为此还特别忐忑了一阵儿,自己主动起诉离婚,会不会刺激到翁贵怡让她再闹一次,尹旭奎的心里是一点谱都没有,但出乎意料的是,翁贵怡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有的时候尹旭奎甚至忍不住想打电话问问,看翁贵怡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可他哪里知道,此时的翁贵怡根本顾不上和他离婚的官司了,甚至可以说她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国家大力打击经济犯罪,那位据说能通天的宋总,东窗事发了,目前这人已经跑没影儿了,甭管是翁贵怡还是王明远全都联系不上他,就连他们曾经去过的那家据说宋总朋友开超豪华且隐秘的私人会所都被查抄了,而本就处于缓刑期的翁贵怡,已经为监视居住状态,虽然在市里还有一定的人身自由,但哪怕是离开市区上岛进行正常经营活动,都要向公安机关报备。
因此惶惶不可终日的翁贵怡,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跟尹旭奎扯什么离婚官司,她不知道哪里或者说哪个客户出了问题,宋总怎么就出事了,只知道如果宋总被抓,自己一定难逃干系,不仅缓刑会直接变成实刑,而且这一次自己会因为缓刑期内二次犯罪,并且数额比上一次要巨大的多的多,而面临法律的严惩。
“明远,这一次,咱们怎么办。”
这是翁贵怡近期时不常就会冒出来的问题,她现在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六神无主,为此她还去看过心理医生,医生诊断她有中度近重度抑郁的倾向。
“能怎么办。”
王明远耸耸肩摊摊手,脸上是一副一筹莫展的表情,但心里其实很不以为然,自打把翁贵怡介绍给宋总之后,所有宋总在本省的客户都是一心想当女强人的翁贵怡在跑,并且所有的非法业务也是翁贵怡亲手办理,就连给税务局那位孙科送礼,都是她亲自登门,她对此是有私心的,一直就觉得这些客户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否则一旦王明远将来不靠谱带着客户跑掉,自己将是一场空,而抓紧了这些自己也将加重在宋总心理的砝码,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比那些担心来的更近的是国家对经济犯罪加大力度的严厉打击,而现下这么一看王明远才是聪明人,从始至终他就压根没碰过具体业务上的事情,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跟这事儿有关。
“反正你就记着,警察传唤你,你就死咬着不松口,千万别承认你曾经办过的事儿,你的会计上岗证被吊销了,过你手开的票用的也不是你的名字,只要经侦那块掌握不了实际证据,你就是无罪的,咱们国家讲究的是疑罪从无,现在老宋人是找不到了,他不到案,经侦那边就没法往下查,只要证据不齐,你就安稳。”
“可是一旦他到案了呢?”
其实类似的话翁贵怡已经问了王明远几次,问多了王明远都快烦透了,可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到什么案啊,人拿的是外国绿卡,现在联系不上说明早跑国外去了,人那嗅觉可比咱灵多了。要不然警察还搞什么监视居住,直接就来抓人了,你要是自己承认了,老宋将来未必抓的着,可你的罪名就算是先落实了,咱就这么说吧,老宋一辈子死外头不回来了,你就一辈子没事儿。”
“哦。”
这番话王明远也嘱咐过翁贵怡几次了,可翁贵怡就像有某种强迫症,每隔几天就得问他一次,只有他再跟翁贵怡说一遍,她的心才多少能够定一定,可不出两三天,她就又得再问一次。
“明远,尹旭奎起诉我了,法院也发来的传票让我准备应诉。”
“起诉什么?”
“离婚,这回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变得主动了。”
“你心里又不舒服了?”
和翁贵怡在一起的这段时间,王明远算是更了解这个女人了,自打被判刑后她更加的贪心,既享受和自己在一起的所谓爱情,又时不常会在自己面前提起以前尹旭奎对她有多好,而眼瞅着尹旭奎在外边也有人了,她就会越发的歇斯底里,甚至朝自己大吼大叫发泄着不满。王明远其实对她早就不耐烦了,只是眼下根本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只能耐着性子天天和她睡在一张床上。
“他有什么资格主动,我就是腾不出手来,要不然……”
翁贵怡很想再去银行闹一闹,可她并没有什么新的关于尹旭奎婚内出轨的证据,也无暇去找,总拿那些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的旧照片去银行闹,估计也不会再有什么效果,因此翁贵怡现在除了对王明远放点关于尹旭奎的狠话,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去对付他。何况翁贵怡就算再疯,也知道两人之间还有一个儿子,对儿子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尹小贤的未来可以说在自己上一次犯罪的时候就已经被自己亲手给毁了,如果尹旭奎被自己整的太惨,真的没了生活来源,将来一旦自己真出了事儿,监护权若是变更到了尹旭奎的手里,那从小就富养出来的尹小贤会过什么日子可想而知。翁贵怡甚至梦见过自己被抓起来而尹旭奎带着尹小贤两人在街边端个破碗要饭。
“算了,我放过他了。”
翁贵怡没有对王明远说要不然她会怎样,只是吁了一声做出一个大方的姿态,王明远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不屑的看着这个女人,歪着脑袋笑着。
“随你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