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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恪方才进去的别院外,头领汉子双手交叠脑后,翘着脚,躺在牛车上,闭目养神。
忙完了一个任务,接下来就是,忙下一个任务......
汉子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这种辛苦、愉悦、还带着点刺激、偶尔还会留下些伤痕的事情,很上头。
再加上不时还有功劳赏赐,比如这次。
也不知此番自己将荀郎君顺利请回来,保全了皇家颜面,能官升几级?
自己还凭借超卓的计谋,没有得罪荀郎君,消弭了后顾之忧。
哎,我他娘的可真是个天才!
忽然,一阵稍显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汉子一弹而起,这么快?
片刻过后,他跟着一个内侍匆匆走进院里的一处房中。
走的是后门。
在房中站定,汉子悄悄感受着,这院子真他娘的幽静、凉快。
房间内,点着一盏油灯,只能稍稍照亮油灯周遭的小块地方。
一个内侍站在屏风前,看着汉子,尖着嗓子问道:“你是如何得知荀郎君在上虞的?”
都是吃惯了公门饭的,汉子振作精神,将自己带着弟兄们如何辛劳奔波,如何最终获得准确情报,一举擒拿......咳,找到荀郎君的经历一一说来。
嗯,也就夸张了一倍,很良心了。
那名内侍静静听着,心头一阵无语。
“意思就是说,你们是从别处获取的情报,追踪到了荀郎君主仆的行踪?”
汉子心中暗赞,不愧是在陛下身边侍奉的,啧啧。
自己废话一箩筐,人家一句话就说完了。
不行,这么答应下来好像自己没做什么事一样。
于是他又将自己如何奔波,如何费尽心思从蛛丝马迹和只言片语中猜测到荀家主仆逃窜的大致方向,如何威逼利诱那个长得就不像个好人的男子说出荀郎君下落,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那名内侍不动声色,“听说途中,他还曾说过他并不是荀郎君?”
“那倒没有!”汉子连忙摆手。
内侍的眉头陡然一皱。
在他身后的屏风背面,一个少年双眼眯起。
“他说的是,他并不是荀羡。”汉子将后半句话说了出来。
内侍的眉头舒展开来,“下次说话,不要大喘气。”
嗨!这不是为了邀功嘛!
汉子解释道:“荀郎君意欲用谎言相欺,但岂能瞒得过我这双眼睛。一路之上我等都是以荀郎君称之,他若不是荀郎君,又怎能确定我们抓的人名叫荀羡?他这一撒谎,反而暴露了!于是啊,我就没理他,终于安全地将荀郎君带了回来。”
看着汉子一脸快夸夸我的表情,内侍觉得自己不能再听了,否则哪怕自己受过严格的训练,也不大能忍住不笑。
屏风背后,少年皇帝自然是不用憋笑的。
而且他也能瞧见张恪隐藏在背后的那点小心机,不过无妨。
人家一个超级美男子,不远千里,奔波劳累,就为了来看自己一眼。
这是什么人,这是一个忠心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我司马皇族的人!
这样的人,朕,粉了!
不过嘛,耍小心机还是要惩罚的。
他无声招了招手,唤来一个内侍,在他耳边低声吩咐几句。
那内侍小步急趋,来到跟汉子问话的内侍跟前,将司马衍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读了一遍。
真·人行复读机。
瞧见眼前这一出,汉子面露惊喜,莫非陛下就在近处?
自己的聪明才智,英明神武还入了陛下的天听?
嗨呀,祖坟冒了青烟了啊!
接下来岂不是就要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九万里了?
“你抓来的,并不是荀郎君。”
浮想联翩,就要上天的汉子被这句话砸落地面。
他强撑着笑容道:“怎么可能?他那么俊美......”
“你抓人看脸啊!”内侍呵斥一句,“你抓的,是上虞张氏一个叫张恪的少年。”
汉子忽然觉得四周的空气都燥热起来,竟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从今日起,你被免去一切职司。”
如果刚才是从天上坠落地面,现在就是直接挖个坑,埋点土,数个一二三四五。
汉子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这个凄惨的现实。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回想起自己一路上还费尽心思在哪儿上蹿下跳地演戏,鞍前马后,一口一个荀郎君叫得欢实......
如果再给他一个机会,他只想对那个叫张恪的小子说,“爷爷有十八般酷刑,要不要试试?”
他眼巴巴地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内侍,希望得到一丝宽恕。
“罢了,你虽然蠢了点,但还是一心为国,心向帝室的,今上亦不会寒了忠臣之心。给你一个任务,若是做好了,即可官复原职,甚至还可能,呵呵,简在帝心,懂么?”
“懂!懂!!懂!!!”
汉子连声应道,这房中的空气在刹那间又清爽了起来。
“任务就是,从此刻起,带着你的人,充作张恪的随从护卫,他让你干啥就干啥,直到将他送回上虞的家中。听明白了么?”
内侍身子前倾,微笑看着汉子的双眼。
我的娘诶,夭寿!
~~
张恪此刻刚刚走出院子。
当然,走的是正门,否则就要和那个悲催的汉子,演一出冤家路窄了。
在他身边,有个解禁了的中二少年,在不停念叨着,“八百标兵奔北坡......八了百了标了兵了奔了北了坡......”
那架势,似乎要把这大半个月欠下的话都给补上。
都是些自己无聊时候传授的小段子而已。
张恪索性也不再理他,就当听王八念经了。
他一路上还在琢磨着方才那场会面。
反复告诫自己,别以为稳了!
在过江之前,自己便宜祖宗那会儿,司马皇族还算有点威严;
如今过了江,本就是白板天子的他们,可有可无的气质越发浓郁。
但,对于这是对于琅琊王氏、颍川庾氏这般大族而言的。
像自己这种寒门小郎君,该舔还是得舔。
毕竟还是正天级干部。
院子占地宽广,二人步行了许久。
但再远的路,都有尽头。
当二人站在院门之外,张恪就犯了难。
哥们儿对建康不熟啊!
找人问路?
别逗!
在这如狼似虎,凶神遍地走的建康城,万一别人......馋我的身子怎么办?
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嘛!
要稳健。
张恪摩挲着下巴,微微冒起的一点青须,有丁点扎手。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叫喊,“张郎君!张郎君!等等我!”
张恪听见这个称呼,嘴角悄悄勾起。
司马大兄弟,上道!
猴子偷桃的事,我就不计较了!
汉子快步冲来,看着张恪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以及脸上的笑容,惊讶地发现心中那些本以为顽固的火气瞬间烟消云散。
暗叹一声,都说长得俊不能当饭吃,但要俊到这个程度,怕是能吃到撑吧?
他挤出一丝笑容,“张郎君,陛下有旨,这些日子让我保护你的安全。”
张恪笑容瞬间敛去,淡淡道:“真的?”
汉子略一犹豫,张恪转过身,“我去问问。”
柏舟跟着转身,“蒸熊掌、蒸鹿尾儿.....小郎君,真要去啊......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张恪大袖一甩,快步朝院中走去。
柏舟连忙道:“松花、小肚儿.....小郎君,等等......晾肉、香肠儿......”
汉子盯着张恪离去的背影,面色挣扎,最终开口道:“张郎君,我错了。”
片刻之后,张恪笑看着汉子,“这么说,在我返回上虞之前,你和那几位兄弟,就都是我的随从护卫了?”
汉子无语地点点头,好好的吃碗皇家饭,这下成了寒门饭。
长得再俊,这买卖也不划算啊!
自己又享用不了......
“想瞌睡就来枕头,张恪拜谢皇恩。”张恪朝北拱了拱手。
“对了,你看,你都出来好几章了,还没说你的名字呢?”
这种有希望晋升为配角的高级龙套,还是可以拥有姓名的。
汉子嘿嘿一笑,“鄙姓凌,名灵戚。”
显然对自己的名字有几分得意。
张恪一惊,“凌凌漆?”
还特么带点天津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