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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足现在,展望未来。
眼下最紧迫的,是六人组的归宿问题。
张恪离奇失踪又神奇归来,已经马上一个月了,按照族长祖父的要求,这六位就应该要礼送出堡了。
张恪自然是不会答应的,好不容易找来的安全感,哪能这么轻松又舍弃。
需要好好想想怎么忽悠老头儿才是正事。
而最重要的,就是九月初十的定品了。
如今已是七月二十九,也就是说,只剩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可惜王悦没有“不经意”地透露一下会稽中正官的身份,让他提前做个准备。
这里要稍稍解释一下,按照流程,会稽中正官负责评定郡中人物,选定可取之人,写好状语,然后送到州一级,会稽郡就是送给扬州大中正官,由州大中正亲自审定。
最终汇总的结果,要报送给朝中大司徒,由司徒核发入品免状。
而如今的司徒,咳咳,正是帮张恪演过一场大戏的王导。
按前世的道理来说,张恪这波肯定稳得不能再稳了。
事实上,如果上虞张氏是个士族,显然张恪定个上品是没有悬念的。
但偏偏,哎,不说了,一说起这个,张恪的心口又有点疼。
即使王导也不能冒着得罪整个士族圈子的风险,贸然将寒门张恪提入上品。
哪怕如今张恪将自己的名声悄咪咪地绑在了几个大族的小腿上,也不行。
张恪叹了口气,关系靠不住,所幸自己还有才华。
郡中定品算不上多么困难,自己应该足以应付了。
毕竟历史上记载的,这个中正定品要说它敷衍也真够敷衍的。
或许就是你站在路边,苦苦思索包袱里少的那一贯铜钱到底昨晚是花在了青楼的哪个姑娘身上时,眉头皱得好看了一点,就被中正官看对了眼。
又或许你跟朋友聊天,随口吐槽的骚话正好击中了中正官心头的软肋,就被他青眼有加。
可巧,论帅论皮,都是张郎君的强项。
想完了这些,张恪才将目光对准了榻边的箱子。
一块块马蹄形的金锭,整整齐齐地躺在箱子里。
看着他们,张恪欢喜过后就是一阵犯愁,怎么处置是个大问题。
埋在地下?
这是最传统的办法,中国历代以来,钱越用越少就跟这个不良习惯有关系。
明朝时期,白银大量流入,结果整个国家都还没银子花。
全被那些权贵们埋进了地底下,等着来年生根发芽呢。
紧接着,张恪惊讶地发现,除了这个第一反应,他一时竟想不出别的办法!
一筹莫展恼火,这只展一筹也挺悲哀的。
他思虑再三,决定将烫手山芋交给他爹,也让这几位大爷心里多点事儿。
别让他一个瘦弱的少年,最终一个人承担了所有。
站在房门口招呼柏舟,让他将张宣请到了房中。
看着张宣疲惫的黑眼圈,张恪下意识地揉了揉腰。
他指了指地上的箱子,“爹爹,这是我卖的钱。”
张宣打开一看,瞬间也被闪瞎了贫穷的双眼。
他看着张恪,痛心疾首,“儿啊,你卖的啥啊这是!”
“要走正道,不要走歪路啊!”
正道.......
歪路.......
爹爹,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
我可是有证据了啊!
张恪看着张宣,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看这样子,我要说是我卖香皂挣的,他肯定觉得我更是在撒谎吧。
于是张恪为难地挠了挠头。
这个动作被张宣瞧在眼里,更是痛心疾首,“恪儿,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行了,车门不要焊死,放我下去。
张恪决定撒谎。
“爹爹,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把儿子当什么人了。”
张恪适时表现出一个十五岁少年应有的愤怒、然后又带着点幽怨的撒娇,演技愈发精湛自然。
张宣气呼呼地喘了两口,平静了情绪,顺手扯了个小马扎一坐,等着听张恪的解释。
如今,小马扎也是张氏坞堡中潮流单品之一。
张恪在心中酝酿了一下语言,“爹爹,你知道陛下吧?”
张宣翻了个白眼,表示这个问题很愚蠢。
张恪讪讪一笑,故作紧张地看了看周围,低声道:“如今世家大族把持朝政,皇权虚弱,陛下苦恼,便令身边亲信为他们四处寻访贤才。”
他稍显自豪地指了指自己,“先前误入建康,陛下就觉得你儿子我不错,可惜我们张氏有族规,儿子只能婉拒。”
说着,他便黯然一叹,神色怅然。
张宣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跟着一叹。
张恪接着道:“陛下便借此机会,让他身边的几个亲信,借着护送我的名义,脱离士族的监视,为他寻访人才,这些黄金,正是供他们几个寻访人才之用。”
张宣恍然大悟,“就是住在楼下的几位?”
“爹爹真是聪明!”张恪佩服地竖起大拇指。
张宣大度一笑,“这个不用你夸,我一直都知道。”
张恪呵呵两声,“而且,这箱子里,还有一百两黄金,是我的。”
看着张宣陡然一惊的神色,张恪连忙补了一句,“当然也是爹爹的。”
“这又是为何?”
“爹爹有所不知,这几位还没完成陛下的要求,还需在这坞堡中,住上一段时间。陛下怜惜我们上虞张氏小门小户,便让从中拨出一些作为赏赐,然后我又将那名叫仙净香的物事献予了陛下,凑吧凑吧,就是这一百两黄金。”
“原来是这样啊。恪儿,还是少跟皇家牵扯。”
张宣似乎半点不觉得自己儿子结交皇帝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反而又拿出族规那一套,劝说起张恪来。
果然是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爹爹放心,此事我已跟陛下说了清楚,我只为他们提供食宿,其余一切因果都与我无关,更与上虞张氏无关。”
张恪将胸膛拍得拍砰砰响,打消了张宣的疑虑。
“行,那我们走吧。”
“去哪儿?”
“去跟你祖父说啊,不是说了住满一个月就走,如今要多待,不得跟他说清楚?”
张恪一把拉住张宣的衣角,犹豫道:“爹爹,我觉得暂时不宜跟祖父说实话。”
片刻过后,张恪拿着十两黄金,找到了族长祖父张论。
然后说这十两黄金是自己做香皂卖的,交由祖父支持族产,给老族长感动得不行。
顺口就答应了张恪让凌灵戚等人再住一个月的请求。
估计老头儿连张恪说的什么都没大听清楚。
被张恪拉着作为见证者的张宣,看得嘴角抽搐。
回到张恪的书房,张宣欲言又止。
张恪看着自家父亲,郑重道:“爹爹,有时候,真相太过于赤裸而残酷,一个善意的谎言能让许多事情变得简单起来。”
张宣点点头,拍了拍张恪的肩膀,语重心长,“我跟你娘亲也经常这么说,但她从来不信。你好自为之。”
说完,张宣便径直走了出去,根本看都没看那本该交给他的九十两黄金。
张恪呆呆站着,父亲刚才这是,话里有话啊!
看那临走时不屑一顾的潇洒劲,莫非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
正思索间,脚步匆匆,张宣讪笑着跑了回来。
将用粗布包好的九十两黄金一抱,又快步走了。
张恪轻轻一笑,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解决好了一个当务之急,接下来就该准备定品学习的事了。
这批金子,晚上找个地方埋下去吧。
至于埋在柏舟床底下还是埋在凌灵戚床底下,就看张恪想让谁晚上睡不着觉了。
日头朝着西方缓慢而坚定地落下,人间终于从山水大地之间缓缓生出些清凉。
张恪坐在书桌前,托腮沉思。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跌宕起伏,他决定在《装道宝典》之外,好好构思一下《套路论》。
装哔利于扬名,不是常规武器;
套路方助实干,倒是时时可用。
世事变幻,须有各种手段方能成其大事。
套路者,引他入套,送他上路。
唯有老司机方可驾驭。
否则,要么不入套,要么走错路,反正都达不到最终的目的。
若将《套路论》配合《装道宝典》使用,必将有事半功倍之效用。
届时,两本皇皇巨著在手,哪怕当做搬砖也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张恪埋头苦思,不停在纸上勾画着什么。
不知不觉,已然月上中天。
万籁俱静,他带着柏舟和凌灵戚将箱子埋入了凌灵戚的床底。
这份来自领导的深深信任,让凌灵戚感激莫名。
登时就在房中发下了毒誓。
这倒是张恪始料未及的。
只能说,东晋人民实在太好忽悠了。
接下来的几天,张恪的日子都很轻松。
每天早起,走走山道,强身健体。
时不时的,去给族长祖父请个安,听他话里有话的让张恪将凌灵戚等人赶出坞堡。
闲得无聊的张恪还让石老头为他打造了一副象棋。
楚河汉界,车马炮士。
这种高智力的游戏,自然柏舟和凌灵戚都没法成为游戏对象。
于是张宣就成为了饱受张恪蹂躏的对象。
张恪得意而嚣张的笑声,在八月初二那一天,戛然而止。
这一天正午,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带着满身的风尘,来到了上虞张氏的坞堡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