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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清晰的记着，那是一个冬天，柳县的冬天比起联邦其他地方分外的冷。路上行人很少，就连流浪猫和流浪狗都很少见，而小石头却用已经满是冻疮的小手在垃圾堆里刨着今天的食物。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石头面前，身边还跟着一个留着马尾辫吸溜着长长鼻涕的小女孩。
小石头并没有害怕，甚至还有些高兴，因为在以往的流浪生涯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就这样带着自己的孩子出现在石头面前，怜悯的看着自己对自己的孩子说一些让石头难堪的话。
如果够好心，会留下一些吃的和钱，当然了，最后钱一定会被那些乞丐抢走的。
小小的石头已经在生存的压力下学会了察言观色，他在努力的展现出自己的可怜，奢求对方足够好心，给自己留下一些干净的食物，他已经很久没有吃饱过了。
“小家伙，你是一个人吗？”那个高大的男人蹲下问自己。
小石头变得警惕起来，过往的经历让他明白自己的价值不止是隔三差五好心人送的钱，而是自己作为孩子的身体。
小石头没有说话，只是有些不舍的放下手里的垃圾，准备离开这里，找到一个人多的地方，那里会更安全。
“老爹，他好可怜，我们能带走他吗？”小女孩的声音很小，显得底气很不足。
“好啊，如果他愿意的话，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我也会给他的。”男人摸着小女孩的头很认真的说，眼睛却一直看着小石头。
年幼的石头虽然无法理解男人话中的意思，但是敏锐的直觉发现面前这个男人或许和其他人不一样，真的会给自己带来不一样的变化。
于是小石头看着男人点了点头，对着男人说道：“你给我吃的，我就跟你走。”
男人怜悯的摸着石头的脑袋，把他的头捂在自己的胸口，那是心脏的位置。“你叫我一声老爹吧。”
“老爹。”石头感受到了男人的诚意，毫不犹豫地说出了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称呼。
“孩子，跟我走吧。”
就这样，石头成为了老杜的第四个孩子。
和其他孩子不同，小小的石头就已经尝遍了世间的种种危险，更为珍惜现在的生活。老杜给了他渴望已久的温暖的家，给了他已经逝去的父爱。
他每天都在拼命的去做事，尽管很多时候他并没有能力，但他总是去努力的去做，因为他怕他会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他成了这个大家庭里最早熟的孩子。
就这样，很快就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尽管老杜在孩子面前表现的很坚决，可是石头却很清楚的知道，家里的钱并不足以支撑几个孩子同时上学。
小小的石头并不知道读书有多么的重要，他更情愿为了生存去工作，而不是浪费大量的时间去做对于生存毫无意义的事情。
但是一向很随和的老杜在这件事情上却显得格外的坚决，宁愿自己去做更多的兼职也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孩子。从这一点来说，老杜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石头就这样上了柳县的一所普通小学，开始了他的学校生涯。
可是这个世界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也没那么的美好。作为孤儿的他们很快就受到来自所有人的排挤和欺辱，这点无关人性的善恶，只是很普遍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自幼就看够世间冷暖的石头没有想其他孩子一样自卑，任人欺凌。石头选择了奋起反抗，任何欺负孤儿院孩子的人他都会一一找上去，即使打不过他也会咬着牙冲上去，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孤儿院的孩子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刚开始那段时间，石头基本每天都是鼻青脸肿的，每次老杜看到石头满身是伤也不会说什么，只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然后默默的为石头涂药。
渐渐的，石头凭着一股热血和不怕死的倔强，把他所在学校的人都打服了。他的身边也跟了很几个看上去很忠心的朋友，那是石头人生最辉煌的时候。
那天傍晚当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对着孤儿院的孩子们宣布，“从今天开始，没有人会再欺负我们！”的时候，他真的以为他会一直这样保护着自己的兄弟姐们们。
老杜和他谈过一次话，一次平等的对话，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后来石头变得更加疯狂，对自己的兄弟姐妹的保护甚至达到了一种病态。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去欺负他的任何一个兄弟姐妹。
直到在中学的时候因为给杜晓雯报仇招惹了黑社会头头，他才知道，他想的有多么天真。当天下午，一群黑衣人就把石头带走了。孤儿院的孩子们吓坏了，他们一直生活在石头的保护下，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石头也会被人像小鸡一样拎走。
…………
石头的故事讲到这里，杨凡想起了杜晓雯在宾馆和自己说的关于石头的故事。深深的看了一眼石头，接下来就是让石头后来变得软弱的关键了。
石头一直笑着，就算讲到这里也是一直笑着，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就像是讲童年的一件很好笑的事情一样。
…………
石头并没有害怕，因为他知道不管怎么样自己也只是会挨一顿打而已，自己不怕挨打。可是面对一群凶神恶煞的黑社会，石头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十年前的柳县正是最混乱最黑暗的时期，各种令人闻风丧胆的黑暗交易已经是一个人人皆知的秘密了。
很不幸，这群人正是那群人中间最没有规规矩的。石头整个人就开始崩溃了。
他回忆起了那天父母被杀的恐惧，那种无论怎样挣扎都无处可逃的窒息。他不停哭喊不停求饶，可是面对只是一个孤儿的石头，这群无法无天的混混更加肆无忌惮。
他们有信心让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闭嘴。他们狂笑着给石头不停灌着最便宜的烈酒，因为麻醉剂太贵，所以他们选择使用廉价的白酒去麻醉石头，一会下刀的时候不至于逃走。
就在石头处于人生中第二次绝望的时候，老杜出现了。那个几年前还是魁梧的汉子，现在头发已经有些发白，身躯也开始佝偻。
石头大声喊着让老杜赶紧跑，这群人不是他们一家人能惹得起的，他不能连累自己的家人。那一刻，石头感觉死亡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了。
可是老杜并没有离开，他和那群人谈判。街头混混对于谈判简直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可是他们不屑与一个养了好多孤儿的老杜谈判，甚至放言要把老杜的孩子们都抓来。
于是，老杜就杀了他们。
一个人，一把抢来的砍刀，从门口一直砍倒石头面前，十几个壮实的混混被杀破了胆，开始求饶，开始恐吓，开始搬出自己的靠山……
可是老杜始终没有放过他们，十六个人，都死在了他的刀下。
这一幕在石头的心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在往后的日子里每当石头看到老杜脸上的微笑就会想起那天的那一幕。
老杜拎着滴血的砍刀走到石头的面前，温和的笑着，头发上的血珠颗颗滴落，让这个笑变得狰狞恐怖。
石头没有害怕，只是呆呆的看着老杜，他的视线已经在酒精的作用下开始变得模糊，可是他还是死死瞪着双眼看着老杜。
“孩子，跟我走吧。”一如几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天，老杜对着石头伸出了手。
石头狠狠的点头，然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后来的一段时间石头一直在养伤，所有人被老杜关在家里，孩子们也被这一次的事情吓坏了，也同意躲在家里。
在那几天里石头很少见到老杜，虽然每次深夜回来总是笑着说今天事情太多，差点忘了回家。可是石头总能敏锐的闻到老杜身上的血腥味道。
他是去杀人了。
很快石头他们就被允许继续上学了，而老杜则是在家里睡了好多天。石头通过一些朋友知道了那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个老人单人单刀疯了一样的杀光了道上所有有名有姓的黑社会老大，捎带着一些打手也死了很多。
奇怪的是没有警察去找这个人的麻烦，也没有任何通缉令之类的东西，几天之内几十条人命愣是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石头惊骇之余不免有些骄傲，这就是自己的老爹。
…………
“从那天开始，我就告诉我自己，我并不是没有人爱的人，我的老爹一直在保护着我们。相比之下，我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幼稚的可笑。”石头躺在老杜的怀里，一脸幸福的笑着，笑的像是一个刚拿到糖果的孩子一样。
没有人说话，都在消化自己刚刚听到的内容。这个老杜居然这么厉害？那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是了，方子说是他的老战友，这么一说方子的老战友怎么会是泛泛之辈。
“所以你变得软弱了？”杨凡还是不太理解石头的心理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