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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昆仑人大帐,拓跋兽大步走了进来,右拳捶胸,单膝跪地,高声禀告道:“禀左贤王,今日主攻东城,末将派出两个千人队,三个百人队,但御奴城守军依旧抵御顽强,不易攻破。”
高居首位的拓跋通目光一凝,冷然问道:“损失多少?”
拓跋兽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有些心虚的说道:“禀左贤王,三个百人队被打残。”
随后便不再说话,准备迎接拓拔通的训斥,然而拓跋通并没有训斥他。
反而是毫不在意的一挥手,对着下面站着的几位万夫长沉声说道:“既已确定辰国再无援兵到来,我们不必急躁,咱们车师部能否重新成为第一部落,就看这一仗了,诸位,莫让本王失望啊!”
“车师部的荣耀,义不容辞!”十名万夫长右拳捶胸,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
“对了,北城情况如何?”拓跋通看向排在右手第一位的万夫长,这是一个身材挺拔、容貌俊秀的青年。
“北城的情况有些诡异,守城士兵连甲都没带,弓箭也少的可怜,但对方将领的杀伤力实在太大,城头千夫长级别以上的战将至少有六七人,尤其是那个手握狼牙棒的少年身负巨力,功夫不见的多好,但对于普通士卒的杀伤力实在太大。”
说到这里,这名万夫长稍稍犹豫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
“另外,那名叫连横,手持长戈的战将和一个手持开山钺的巨汉,两人更是非万夫长莫敌。”
显然,此次北城佯攻主要的目的是摸清府卫军的实力。
“哼!”拓跋兽冷哼一声,他是左帐第一勇士,倒真想会会这两个人。
“那边消息传来,那个叫连横的是左城守备军的一名卒长,但那个少年他们还没有任何信息,已经派人去查了。”坐在拓拔通下首的虚巫欠了欠身,缓声说道。
拓跋通看着帐外一脸感慨的说道 :“万夫长莫敌,能得到拓跋俊如此推崇竟然只是个小小的卒长,可惜了这样的人才,生在了辰国。”
他是真的可惜,如果这些人才都能在他车师部,那这天下谁还能挡得住他们车师部的铁蹄。
“辰国自建国以来,一直都是门阀当家,普通人想要晋升只有投靠这些门阀,否则即便你再有能力,也只能一辈子窝在这么一个小地方,确实可惜!”拓跋俊接口说道,他也在为这些人才不值。
“所以说,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只要辰国还是这些尸位素餐的人掌权,我们才可以获利,否则,以辰国的人杰地灵,真要是人尽其才的话,焉有我车师部的活路啊。”
拓跋通神色异常坚定的看着帐内的十名万夫长,正色的说道。
随后不等众人再说话,将头转向了虚巫,冷声说道:“虚巫,得劳驾您催一催那边,要合作,就拿出点诚意来,我们必须时刻了解城里的情况,不能让我们的人白死。”
“是,左贤王。”虚巫再次欠了欠身,恭敬的说道。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你们下去吧,本王希望你们记住,车师部的未来从此刻开始就掌握在你们的手里了。”拓跋通站起身来,转身看向身后挂着的地图,郑重的说道。
身后众人以拳击胸,铁甲声声,鼓角争鸣,战争仍在继续,而今天暂时停歇的战斗不过才刚刚开始......
北城的战事暂时结束了,尤大勇的左城守备军姗姗来迟,将府卫军从城墙上替换了下来。
终于可以回家了,当然,不是他们日思夜想的那个家,只是这陌生的御奴城里一个可供他们遮风挡雨的落脚地罢了。
此时,隋唐等人在前,身后是近两百受伤和战死的兄弟被白布裹着,再之后是两千多被鲜血染红布衣的府卫军士兵,队列齐整,快速而沉默的走过长街,走向东城的营地。
两边紧锁房门的屋子里,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注视着这些刚刚血战昆仑,从城头退下来的士兵,可怕又亲切。
府卫军即将回营的消息传来,营地里开始喧闹起来了,杨柳带着洛河、洛冰站在营门口,看着隋唐慢慢走近,欠身行礼,两个小姑娘也都乖巧的跪了下来。
隋唐有些诧异,但此刻他身心俱疲,只能勉强从嘴边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便算是打了招呼,况且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有时间和杨柳叙话。
隋唐之后,是满身鲜血的府卫军,他们一列又一列依次走过,每一个人都看向了跪在营门口的两个小姑娘和欠身的杨柳,那满身的杀气在这一刻突然就散了开来。
因杀戮而变的麻木的眼睛里,也多了些温暖,多了些悲伤。
从来到御奴城的那天起,他们就在死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每一次从城头上下来,都有人要死。
这些天来,他们不能不麻木又不得不麻木。他们都只是一条贱命,死的毫无声息,毫无意义。
他们不明白他们厮杀的意义是什么?
为了自己活着?
还是为了这座御奴城?
直到此刻,他们麻木的心,才突然活泛了起来。是的,哪怕为了眼前的女人和孩子,他们死了也值了。
走在最后的是一个长相憨厚的汉子,他在经过杨柳身边时,身体微微停顿了一下,伸出那双粗糙的手,似乎想要抚摸两个小姑娘的脸。
然而就在手伸出去的那一瞬间,却又如触电一般缩了回去,他看到了手上沾满的鲜血,连忙紧张的在身上擦了起来,可他的衣服上同样沾满了血,越是这般使劲擦拭,手上的血反而越多。
于是,他不得不放弃,脸上也开始浮现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俺叫陈放,有个和两位小姐一般大的女儿。”陈放鲁笨的解释着,满含歉意的看了杨柳一眼,便又向着前方早已走远的队伍追入了营地。
杨柳看着他的背影,心如刀绞,此刻没有人比她更懂陈放,那是为人父母最原始最纯真的思念。
“娘,那些叔叔是死了吗?”洛河两个黑珍珠一般的小眼睛眨巴眨巴的红了起来,洛冰却已经忍不住慢慢的哭了出来。
显然,她们虽然还小,但她们已经懂得了死亡,尽管她们和那些叔叔们并不认识,但孩子幼小而纯粹的心灵里,依旧可以感受到浓浓的悲伤。
杨柳的目光追随着那一条条渗着鲜血的白布进入营地,眼中闪过一抹难言的心痛,然后低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两个孩子,温润的说道:“洛河、洛冰,这些叔叔都是英雄,保护我们的英雄,你们一定要记得他们。”
杨柳的声音很温润,如水流淌,但她的语气却很坚定,不容置疑。
这一刻,隋唐没有看到,府卫军的士兵也没有看到,身后那本该弱柳扶风一样的身姿笔直的像一条杀向敌人的枪。
偌大的御奴城,十万人的御奴城,只有这座军营才是他们的家,尽管只是暂时的,这一群苦命的人啊,活着的人依旧活着,而死去的,愿他们安息。
此刻杨柳在心中为他们默默的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