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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长春宫的气氛骤降到了冰点。陈风双手撑着竹杖,半低着脑袋,说道:“我要出题了。”
也不知罗里曼是不是听懂了整件事背后的脉络,眼神中多了几分怜悯,“陈先生,你状态不太好。”
陈风也不回话,脑袋越发的耷拉,自言道:“某自小习医,各类医术皆熟记于心,弱冠之年出师云游,得遇一高僧,与某以茶代酒,曲水流觞,期间传某正骨之术,今日陈某以此为题,向西医讨教。”
上一秒眼神还在犹豫中的罗里曼,一听陈风所言正骨,瞬间提起了兴趣,“好好好,传说正骨术是中医的内传之术,我来大清多年,只在书中见过,陈先生要怎么比?”
“正骨术分为摸法、接法、端法、提法、按法、摩法、推法、拿法,必须勤学苦练,假以时日方能成器。”陈风将竹杖靠在一旁的柱上。
“你练了多久?”罗里曼好奇的接话。
“三十日。”陈风将自己左手的袖子往上挽,将手臂和手肘露了出来。
“陈先生这是要做什么?”罗里曼显然对陈风挽袖子一事很不解。
陈风缓缓的抬起头,看了一眼罗里曼,“正骨术需勤学苦练,可去哪找如此之多脱骨折臂之人,我便自伤手臂,再自行研究接好。”
罗里曼被陈风所言震惊到,不由将嘴巴张的大大的,“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自己能给自己正骨的!就...就算你可以做到,不管是脱臼还是骨折,都很痛啊,疼痛的情况下,更不可能!”
陈风轻轻的呵了一声,看了一眼帷幔,“有的痛可比这断臂之痛,来的更为之烈。”
“我不比了、不比了。”罗里曼摇手道,“自己给自己接骨,我做不到,我...我,我认输!”
罗里曼转身面向宫内,向帷幔行礼:“太后,中医实乃博大精深,西洋医术比不上,我认输了。”
“先让他做。”帷幔后传出了冷冷的声音。
“遵旨!”陈风的声音中透出了平静,格外的平静。
“我将手臂抬高,你往东用力拧,闻见咔的声音,便可了。”陈风对身旁的太监说道。
太监一阵慌张,不自觉后撤一步,半天不敢说话。
“无妨的。”陈风安慰道。
“这...这。”太监支支吾吾。
“小德子,照办。”太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太监再没有一点点的犹豫,回道:“嗻!”
陈风将手臂向后抬起,小德子颤抖着握住。
“千万别松劲。”陈风再一次叮嘱道。
小德子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点了点头。
“来吧。”陈风说道。
只见小德子双手抓住陈风的小臂,眼睛一闭,一咬牙,一用力,伴随着陈风的一阵闷哼,“咔”的一声,小德子慌忙放下了陈风的手臂。
“啊!”
不知哪个宫女,可能是因为受不了这一幕,吓得失声叫了出来。
“拖下去,将舌头割了去。”帷幔中的声音不耐烦的说。
最是狠心帝王家。
陈风缓缓的转过身,只见他脸色苍白,额头上挂满了豆大的汗珠,“先生,这一屋便只有你懂医术,烦请过来检查某有无脱骨。”
罗里曼还在诧异中,被陈风这么一说,才从刚刚的拧臂之痛中脱离出来,下意识的回到了一声:“好好。”
刚说出口,罗里曼便已觉后悔,却还是硬着头皮,轻轻扶起了陈风的手臂,“为什么这么拼?”
陈风淡淡一笑,轻声道:“为了救女儿。”
罗里曼心里已经有点发毛,按照西医的诊断,陈风的左臂手肘处,确是脱臼了,脱臼有多痛他是知道的,来找他的病人,往往痛不欲生,喊的撕心裂肺,然而这些人都是因为意外才导致脱臼了,像陈风这样的人为脱臼,或许更痛。
“是脱臼了。”罗里曼看着陈风说道。
陈风客气的点了点头,将右手搭至左手手肘处,慢慢的闭上眼睛,五根手指开始施展正骨术,口中还念念有词:“正骨有法,行医有道;手摸心会,欲合先离,离而复合;手摸心会,旋转屈伸。”
只见陈风用手触摸脱臼部位,手法先轻后重,由浅入深,从远到近,两头相对,连连点头,感觉摸清了脱臼的实际情况,再用右手握臂远段,在拔伸下围绕手肘反向旋转,恢复臂肘的正常生理轴线;随后又用手固定关节近段,握住远段沿关节的冠轴摆肢体,以整复骨折脱位。
整个长春宫的人都盯着陈风,都为陈风捏了一把汗。
陈风停下了动作,睁开眼睛,眼中噙满的,分明全是泪水。
“好了。”陈风轻轻的将左手举起。
罗里曼愈发惊讶,在一旁鼓起了掌,“陈先生的医术让人折服,我再也不说中医不如西医的话了。”
“汝当真不比认输了吗?”太后问。
罗里曼朝宫内鞠了一躬:“是的,太后。”
他像颁奖一样举起了陈风了手,“太后,在第二场中陈先生取橘核,我就已经自愧不如了,这自己给自己接骨,我是真的做不到,我认输。”
太后轻声发笑,“这样的人才,我大清国遍地都是,我希望汝回去如实告诉领事。”
罗里曼点头,“我有个愿望向太后请示。”
“但说无妨。”
罗里曼看了一眼陈风,“能不能让陈先生,将正骨术教给我?”
“事若能成,自当满足汝。”太后淡淡的说。
罗里曼没有再应声,又深深的鞠了一躬。
“太后,既然这样,我就退下了,领事让我来递交的东西,我交予李大人了。”罗里曼说。
罗里曼又像陈风行礼,便快步流星,走出了长春宫。
人皆散去,安静的长春宫却又多了几分刺骨的清冷。
“陈风,你可知罪?”帷幔后响起了声音。
陈风压了压情绪,恭敬的伏地,“太后,小人不知所犯何罪。”
帷幔被拉开,传出的是花盆底叩响地砖的声音,声音离陈风越来越近。
“抬头。”太后道。
陈风顺从的抬起头,未敢与太后直视。
“你有三大罪。”太后道。
“请...请太后降罪。”
陈风再次压低了头,只看到那镶满了翡翠玛瑙的花盆底锦鞋在眼前左右踱步。
“今日宫中汝多次表露于吾不满,此乃第一罪。”
“太后...草民不敢。”
“你医术如此精湛,多年前拒召不奉,陷皇帝于不利,此乃第二罪。”
陈风头上的汗不断的滴到了地砖上。
“你谋杀朝廷命官,实乃第三罪。”
“太后...我...我..”陈风此刻只想见到女儿,哪知会有这一出。
“汝若愿为我办事,数罪尽免,保汝荣华富贵。”太后停下了脚步说。
“太后...可否让小人先见见小女?”陈风几乎将脑袋贴在地上,言语中充斥着乞求。
“汝休要讨价还价。”太后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怒气。
“愿听太后吩咐。”陈风放缓语速,无奈至极地压着声说道。
太后听到陈风答应了,心情似乎又变好了,“汝识大体,甚好。”
“不知...太后...要草民做什么?”陈风战战兢兢的问。
“杀了胡不愚。”
陈风心里咯噔一下。太后若想杀人,何必通过他手?胡不愚到底什么来头?人尚未进宫,却连太后都要杀他?
“你犹豫了。”太后道。
“汝之疑惑我皆知晓。你只需知道,胡不愚与汝不是一类人,他是大清的敌人,是妖怪。此次进京,汝整日与妖怪为伍。吾得圣人指点,要取其性命,世间非汝而不能。”
胡不愚是妖怪?是大清的敌人?圣人指点?只有我能取他的性命?陈风越听越发糊涂。
“汝若下不了决心,汝女之命便不保了。”
一边是女儿,一边是胡不愚。陈风心中翻江倒海,气血翻涌,纠结却又难以抉择,矛盾中夹杂着绞心的疼痛。他开始后悔来京城,后悔学医行医,回想此生救人无数,七级浮屠纵然拔地而起,而此时此刻谁又能来救他?
恍惚之间,似乎有人跑了进来,跟太后耳语着什么。
长春宫内静谧了很久,太后沉默了片刻哈哈大笑道:“宣吧!”
太监遵旨诵道:“吾闻松江府神医陈风行至京城,江湖传神医陈风医术上乘近乎于神,今特以大清国东太后之尊,宣其往颐和园受见,为吾诊疾。旨到之时,即刻起身。”
“陈神医,起身吧,姐姐旨意到了。”太后嬉笑着道。
陈风将斜倒在地上的竹杖拖至身旁,握紧了杖头上的玉石。
“我帮你杀他,你还我女儿。”陈风的声音,冷的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