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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垛子从台德昌出去之后,就坐在台德昌坐过的地方,一直在想心事。白瞎子和沙麻子一人一句地夸赞着钱垛子。
白瞎子佩服地说:“垛爷,您就是仗义!”
沙麻子:“花镇长有您这样的舅舅真是福气!”
“为了他,您连命都舍得搭进去,亲生父母也不一定做得到!”
沙麻子用力递过一支烟袋来:“垛爷,您抽口烟!”
白瞎子伸出手接过来,把烟袋嘴放在自己的脏衣服上擦了又擦,然后才递给钱垛子。
钱垛子接过烟袋观赏一会,说:“这烟袋不错,汉白玉的嘴。”
沙麻子不无得意地说:“徒弟们孝敬的,又费心事托牢头带进来,我只好受用着。”
钱垛子:“嗯,有这份孝心就好。”
沙麻子:“垛爷,你要是看得上,就孝敬您了!”
钱垛子把烟袋还给白瞎子,让他还回去:“我不夺人所爱。”
沙麻子有点急:“您看不起我!我虽然不像您是船帮龙头老大,但是在牙行,我也撑着半拉子天。”
钱垛子拱拱手:“沙爷大名,威震四方。”
白瞎子:“是啊,沙爷的大名在咱峄县是响当当的!”
沙麻子:“唉,好汉不提当年勇!我要不是因为抗税,也不会进来。”
“我听说了,说你差点打死了这狗日的王知县。”钱垛子说着踢了一脚一直昏死的王严法。
沙麻子恼恨地说:“这狗日的,见天派人到我牙行收钱,我一时气不过就闯进县大衙找他评理,他不讲理,我就扇了他一巴掌!”
白瞎子拍巴掌:“扇得好!你这叫‘以牙还牙’!一会我给他来个‘以眼还眼’!”
沙麻子和白瞎子一人一句正说得解恨,钱垛子突然岔开话题:“小白龙,刚才出去那位,和你相处得怎样?”
白瞎子很久没有听到别人叫他“小白龙”了,乍一听,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了一句:“垛爷,您说什么?”
还没等钱垛子重复,沙麻子就抢着说:“垛爷问你,和刚才出去的那位,相处得怎么样?”
“很好!兄弟一般。”白瞎子张口就说了出来,似乎一点也不照顾钱垛子的面子。
沙麻子赶快替他找补:“好什么好,坐得离你八竿子远。”
白瞎子从沙麻子的话里琢磨出了味道,讪讪地说:“人家是啥人,咱是啥人......”
钱垛子又问:“他哪儿人呀?”
“不知道。他没跟俺说几句话,他只说他没有杀郑群。”
“他来台儿庄干什么?”
“不知道。但是,他一直向俺打听劫黄纲的事。问得可多了,俺没理他。”
沙麻子补充:“他一定是朝廷派来查案子的。”
白瞎子点头:“没错,他刚才骂那副官提前到来,坏了他的计划。”
沙麻子:“这句话,俺也听到了。”
钱垛子琢磨了一会,又问:“他的口音是咱这的吗?”
“没听出来。”白瞎子转而问钱垛子:“垛爷是不是认识他,和他有什么梁子?”
钱垛子笑笑,心虚地说:“他是驸马爷,俺咋会和他有梁子?”
“也是,您咋会认识他?”
钱垛子不再说话,而是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一些事。
那一年,他钱垛子撑着船,载着货物驶进安澜门,排队等着检查。查验官台景仁一直忙着查验船只,没有看到他,他着急地叫了起来:“表哥,俺回来了,从福建给你捎了好茶叶,晚上给你送家去!”
台景仁答应了一声,继续忙,并没有让他插队先过去的意思,他只好继续等待。等他检查完,卸了船,去台景仁家时,台家正在吃完饭。
一盏高脚油灯,照在八仙桌上,八仙桌四边分别坐着台景仁、金小凤和他们的一双儿女,二弟台景义正在洗手,看见他进来了,热情地招呼他一起喝酒。那一晚,他们弟兄仨都喝得酩酊大醉......
钱垛子想着想着,眼眶子就热了,他长长地叹一口气:唉,景仁表哥的儿子要是没死也该有这么大啦......他长得真像景仁表哥啊。
“哎,快听!”白瞎子突然挺醒大家,“又有人过堂啦!”
沙麻子抬杠:“瞎说,这狗日的县官都死个球了,咋坐堂?”
白瞎子:“兴许是......是那个驸马爷坐堂呢?”
这还真叫他猜对了,驸马爷台德昌确实要审花大吉,同时还要审钱垛子。钱垛子似乎已经想到了这一层,看见牢头走过来,就早早地站起来,整理了一下皱皱巴巴的衣服,从容地跟着牢头走了出去。
台德昌坐在县大堂的公案后面,看见花大吉和钱垛子被押进来,“啪”拍了一下惊堂木,吓得花大吉腿肚子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站班的衙役虽然还是那几个人,但是失去了昨天晚上的劲头,他们心中都揣着个小兔子,忐忑不安地看着驸马爷,生怕他找后账。以至于在惊堂木响了以后,他们都忘了喊“威武。”
台德昌气愤地又拍了一下惊堂木,这才听到衙役们的“威武——”。
钱垛子只好规规矩矩地跪在花大吉的旁边。
台德昌不说一句废话,直接开审:“花大吉,昨晚你进入客栈之前在何地?”
花大吉怯怯地说:“回驸马爷,我在威武堂我二舅家。”
台德昌瞪着花大吉:“何人为证?”
“我二舅可以作证。”花大吉拉了钱垛子衣袖一下,“二舅,您给我作证。”
钱垛子淡定地开口:“是。我们俩在一起。”
花大吉听见二舅的声音,这才觉得心里不那么慌了,向二舅身边挪了挪。
台德昌看着堂下跪着的两个人,故意不让他们起来,并且尖锐地指出:“你们俩是亲戚关系,不可以互相为证。”
钱垛子便不再说话,而是花大吉开始耍滑头:“老天爷可以为证!良心可以作证!我真的没有杀郑群,我为啥要杀郑群呢?……”
台德昌冷笑了一下:“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花大吉似乎没听懂,懵懵地看着台德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台德昌冷冷地说:“你杀人心虚了。”
花大吉立刻解释:“俺没有,俺没有杀他,俺都不知道他住在客店里,俺去找三豹,巧了,碰上了......”
台德昌不想听他的絮叨,又拍了一下惊堂木:“安静!”
站班衙役大呼:“威武!——”
花大吉吓得赶快闭上了嘴,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