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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阁部,您这是代替皇上去前线慰劳士卒,您不会一直保持着这种表情吧?”
杨庆问史可法。
这家伙此时完全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和心如死灰般木然的史可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后者的枯槁地站在江上凛冽寒风中,恍如那些叶子落尽只剩下灰色枝干的树木,完全看不出多少生机,只是随着船身的摇晃在晃动着……
“身败名裂啊!”
杨庆继续无耻地替他喊出心里的哀叹。
“可我就不明白了,您是给皇上当官还是给那些士绅当官?您的确是个忠臣,这一点毫无疑问,可仅仅做个忠臣就有用了吗?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忠字的确是令人敬佩,可是那个臣字做到了吗?为臣者匡扶社稷,那么作为一个首辅,您为皇上做过什么?您对于改变大明目前局面有任何实质性的举动吗?没有,您只是因循守旧地维持着过去的一切,可正是过去的一切让大明走到了今天山河破碎的境地。
大明不需要因循守旧。
大明需要的是改革。
一场彻底的改革,一场脱胎换骨的蜕变,然后陛下才能实现中兴。
可您不敢。
哪怕您知道大明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您也不敢做什么改变,哪怕您知道改革的结果是富国强兵,您也依然不敢改,而您不敢的原因仅仅只是为了保住自己在那些士绅中的名声,害怕他们骂您是祸国的奸臣。
可您是皇上的首辅啊。
您需要的是对皇上负责而不是他们,您的屁股得坐到皇上这边,而不是坐在他们那边,您需要做的是帮皇上来管他们,而不是帮他们来对付皇上,您需要做的是为皇上从他们手中弄出钱来整军经武,而不是帮着他们继续做咱们大明的蛀虫,任由他们蛀蚀大明的江山。他们已经蛀蚀了几百年,把成祖皇帝时代令四夷畏伏的大明,蛀蚀得今天这样山河破碎,皇上都被赶出都城,而且一不小心还有可能被第二次赶出都城,这样不行,必须得给他们改改规矩了。”
他接着说道。
史可法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你以为有圣旨就能推行新法了?”
他不无嘲讽地说。
“圣旨当然不够,但我还有尚方宝剑,还有锦衣卫和数十万兵马。”
杨庆拔出他的尚方宝剑说道。
“你杀得尽天下人吗?”
史可法冷笑道。
“但我能杀得尽那些敢反抗皇上的。”
杨庆弹剑回答。
“说白了您眼中的民,还是只有那些士绅们,估计那些士兵和贫民在您眼里都是脚下的蝼蚁可以无视,您高傲的目光里没有他们的位置,北京的那些衮衮诸公们也和您一样无视他们的饥寒,然后他们就被这些被他们视为蝼蚁的人夹出了脑浆子,他们死得一点也不高贵,他们死得就像路边一只生满脓疮的野狗一样卑贱。
您想做下一只同样的野狗吗?
反正我是不想的。
我可不想和魏藻德一样被夹出脑浆子扔在路边,然后圆圆被乱兵扒光了骑在马上游街。
皇上也不想。
你们可以继续保持你们的高傲,但我们觉得最好还是低一下头。
所以我们就必须得换一种眼光看这个世界,把这天下万民无论贫贱富贵统统都看在眼中,然后尽我们所能最大限度地均衡所有人的利益,让那些士绅们少赚一些,让那些贫民多口饭吃,让文官们收敛些,让那些为国流血的士卒们多得到些银子,别逼得他们走投无路选择用另一种方式让我们看到他们的愤怒!
至于士绅们……”
杨庆说话间左手突然探出,一把夺过旁边士兵手中长矛,向着江面猛然刺出,伴随着水花的炸开,一条倒霉的大鱼被他插出来直接甩到了半空中,紧接着右手尚方宝剑一挥,这条大鱼瞬间被斩为两段落下。
“他们同意也得同意,如果不同意就去死好了!”
杨庆说道。
被溅了一身鱼血的史可法岿然不动。
“估计您也听不进去,在您的眼中我这个阉党是奸佞的代名词,然而请记住一点,北京沦陷的时候,只有我们这些阉党在保卫皇上,而那些您能够看见的衮衮诸公们,都跪在承天门前请李自成赶紧杀了皇上。我才疏学浅,不知道你们的圣贤之书里如何解释这种行为?”
杨庆擦拭着尚方宝剑不无嘲讽地说道。
史可法依旧站在那里默默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浦口码头。
此时这座码头依旧一片混乱。
那些登岸增援的士兵,争抢船只南下的难民,全都拥挤在江边惊讶地看着这艘打出全套钦差仪仗的官船,看着甲板上实际早已经被军民们熟悉的大明首辅和恶名昭彰的忠勇伯。灰暗的天空背景上点点雪花飘落,紧接着被凛冽的寒风吹得不见踪影,冰冷的江水晃动着不断拍打岸边的薄冰,枯萎的水草在冰雪中瑟瑟着……
好吧,其实也没这么凄凉。
这里的情况很大程度上是自己吓自己的。
尽管高一功与袁宗第合兵从天长南下,但真正兵力其实也就才八万,而且还包括了部分投降的明军,另外还留一部分在北边牵制高杰。
而黄得功合原刘良佐部总计十余万大军列阵于六合以北,正在与袁高二人玩对峙呢,加上京营三军后,他这支大军总兵力达到二十万,只是乌合之众太多,尤其是骑兵差距太大,所以黄得功不敢主动出击而已。袁高二部加起来足有近两万精锐骑兵,而且天寒很多河流都封冻,水网对骑兵的限制大幅削弱,黄得功真不敢主动招惹他们。
但要说他守住六合那是毫无压力。
至于扬州其实只是外围遭到顺军骑兵袭扰,千把游骑过去跟那些在山海关和他们并肩作战过,估计还一起喝过酒嫖过妓的老朋友们打个招呼,顺便杀几个没来得及跑进城里的士绅。至于真正的战斗根本没发生,黄蜚第一时间就把全军收进扬州做防守准备,反正这时候运河封冻早就停运,他在扬州城内喝酒吃肉舒舒服服等杨庆的通知就行,而那种黑云压城的氛围,完全是黄蜚制造出来吓唬士绅掏钱买他别跑的。
这个混蛋不愧为得到杨庆真传。
据说仅仅几天时间他就收了二十多万犒军的银子,毕竟对于扬州的盐商们来说,自己那些精致的园林全都靠他保护了,这种情况下哪怕再看不上这些粗坯们也必须得掏银子。
至于淮安根本没遭到攻击。
那里只是有一万顺军出现在了对岸,路振飞虽然很想出击,从侧翼威胁盱眙逼迫顺军后撤,但他手下那些原属刘泽清的部将们全都阴奉阳违借口洪泽湖封冻,船没法行驶,而且冰太薄无法行军之类借口搪塞,话说顺军两万骑兵都踏着淮河上坚冰过来了,他们的步兵居然不能走,这也未免太过于诡异了。
说白了这些家伙就是准备骑墙。
他们不像高杰一样跟李自成有绿帽子之仇,需要的情况下他们大不了投降李自成,但要他们出兵为保卫大明血战这是肯定不行,反正路振飞一个文人也管不了他们,这些家伙才懒得出来自找麻烦,有崇祯圣旨或者杨庆这样的去逼他们当然要给面子,哪怕出去溜达一圈走走过场也得出去走一圈,可就只有兵部的命令那完全不需要搭理。
话说这也是这一战的意外收获。
崇祯终于知道江北诸军里面,到底有多少是他可以信任的了。
尤其是把黄得功这个难得的忠臣检验出来,崇祯至少可以欣慰他手下还有一个能尽职尽责的了,这对于生性多疑的崇祯来说,真得是一个惊喜,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这些南方诸将里面有谁是他能够真正信任的。
浦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继位以来,十七年间国势日下,外有建奴横行叩关为祸,内有天灾不断饥荒遍野盗贼蜂起,朕虽竭尽所能,但终不能使国势复振,遂至有北京之祸,幸赖忠臣良将之助,终得脱离险境移都南京。痛定思痛,朕每思前过,以祖宗之法虽善,然时移世易,终不能为万世之法……”
码头上史可法宣读圣旨。
而在他面前,数以十万计的士兵难民和官绅全都跪伏在地。
不过很快他们就跪不住了。
“……士绅一体当差纳粮,自今日起,无论有何功名,为何官职,一律依普通百姓例纳粮……”
史可法机械地念着。
所有前来迎接的文官全都傻了眼,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骤然间人群中一声悲号
“史道邻,你敢假传圣旨!”
一名文官怒吼一声发疯一样扑出来,直接扑向了史可法手中的圣旨。
下一刻杨庆的尚方宝剑就横在他面前,这家伙倒也是身手敏捷,硬生生止住了撞向剑刃的动作,然后用冒火的目光看着杨庆。
“让你失望了,这圣旨是真的!”
杨庆一脸诚恳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