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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依旧如周元所料,当赈灾的消息传遍大地,更多的难民蜂拥而至,形成了浩浩荡荡的洪流。
五军营的行进速度更加迟缓,被迫在午时停了下来,搭设粥棚,给难民施粥。
周元甚至亲自到场,安抚难民。
“不要急,不要抢,虽然我们粮食不多,但稀粥还是管够的,至少每个人能分得一碗。”
“陛下吩咐过,赈灾不是面子工程,不能吃拿克扣,一定要把粮食发到每一个人的手上呐。”
说话的同时,四周领粥的几十个队伍,可谓是热火朝天。
有了吃的,灾民们脸上才少了些麻木,多了些笑容。
“多谢将军!俺们给将军磕头了!”
“陛下圣明啊,还记得咱们这些乡亲。”
一个个灾民跪了下来,傻了吧唧地给周元磕着头。
周元的表情并不好看,甚至,他的内心有些悲凉。
因为他知道,这些百姓能吃饭的日子也就这几天了,大军很快要走了,他们的命运依旧得看天。
这就是慈不掌兵啊!
狠不下那个心,就要误大事,对于百姓来说,日子就更加难。
留在这里,无非是苟延残喘罢了。
每一个掌握权力的人,都是饱受争议的人,因为他们永远不能保护每一个人的利益。
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
盖棺定论,后世自有分晓。
“让柳芳…动手吧!”
周元深深吸了口气,说出了这句沉重的话。
李贺领命而去,很快,喧嚣四起。
数以千计的农民兵,穿着布衣,戴着头巾,提着刀从远方杀来,声势滔天。
“杀!杀了朝廷走狗!”
“抢了他们的粮!扬了他们的粥!砸烂他们的锅!”
柳芳率先冲来,将难民吓得到处逃窜。
“开代伪朝之反贼,焉敢逆反朝廷,罪该万死!”
向勇暴喝出声,大吼道:“儿郎们,随我挡住反贼,保护乡亲们!”
大战顿时展开,打得是热火朝天,然而就是不见伤亡。
百姓们不懂那些,只知道打仗了,要赶紧跑。
于是粮食被抢了,粥被扬了,锅也被砸了小半。
“叛军”扬长而去,只留下满地的狼藉。
地上的粥还温热,无数难民如猪狗一般,趴在地上抢食,满嘴的泥,满嘴的饭。
眼中没有泪水,面上只有狰狞。
生死存亡,人性早已成了兽性。
李玉婠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周元,你当真好狠的心,这种事你怎么做的出来的。”
周元道:“张白龙是个很强大的对手,我不敢因为内心的良知而优柔,否则天下只会更糟糕。”
李玉婠冷笑道:“我突然觉得,这些百姓落到张白龙手中,不会这么惨。”
周元点头道:“是的,如果张白龙真的可以得到天下,我也未必不会帮他。”
“但我清楚的是,就算我不跟他打,他也得不到天下。”
“政策超越了时代,超越了经济基础和生产力的支持,得不到士绅阶级的认可,最终换来的是…大族高官开城门,喜迎东虏进中原。”
“你以为张白龙赢了我,赢了大晋朝廷,就能赢得天下吗?”
李玉婠道:“那时候的他,带甲百万,天下谁敢反他?”
周元眯眼道:“那时候?那时候就是宣府、蓟州、津门,国防大开,士绅豪族带东虏鞑子入关,占据天下。”
“张白龙逃无可逃,最终兵败,至此江山易主,汉人沦为猪狗,我汉家儿女,世世代代为仆为奴!”
说到这里,周元厉声道:“你以为就你有良知?你以为就你看得懂这些百姓的苦?你知不知道被外族统治,我们将会落后多少年?我们需要流多少血,才能慢慢复兴?”
李玉婠张了张嘴,无言反驳,她觉得此刻的周元,不像是平时的周元。
他好像很愤怒,他并不轻易愤怒,此刻却充满了未知且激动的情绪。
周元沉声道:“我不信外族,我也不信士绅贵族,我只信我自己。”
“我要把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我要说服大师姐,自上而下改革,开海开国,师夷长技,最终追上这个世界的潮流。”
“我不想再看到屈辱的历史出现!我要让这片土地自主完成维新,而不是因外力而觉醒。”
“这,才是我的真正的理想!”
“张白龙,不过这条理想之路上,一个还算不错的对手。”
李玉婠听得呆滞,她基本上是不懂周元在说什么的,但她看到了周元的眼睛在发光,那其中蕴藏着不可摧毁的坚定。
“可是…这些百姓未必会感激你,他们只会恨你。”
李玉婠最终找到了反驳的点。
周元轻轻道:“我不是圣人,我也不在乎史书怎么写我,我只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
他看着四周的百姓,大吼道:“开代反贼毫无人性,连赈灾的粮食都抢,连救命的粮食都抢,他们不是人!”
“本将军决定与他们抗争到底,往南百里,再行施粥!”
“明日午时,诸位前来领粥!”
李玉婠变色道:“你还要如此羞辱他们几次?就为了他们对张白龙恨之入骨?”
周元寒声道:“他们是数十万人,哪怕是数十万头猪,都够张白龙喝一壶的了。”
李玉婠道:“但灾民和猪一样好对付。”
周元道:“张白龙是聪明人,他当然也会这么认为。”
“只可惜这群灾民里面除了猪,还有狼!”
李玉婠叹了口气,目光幽幽,轻声道:“我算是知道了,在临安府的时候,你为什么敢说五年之内出兵高丽…”
“因为你的心太狠了,周元,今天的你让我觉得有些可怕。”
“我虽然是无生圣母,我也杀人,但我做不出这种侮辱人的事来。”
周元道:“每一个社会的变革,都会经历巨大的阵痛,想要改变天地,就必须心如铁石。”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以为这个‘重’仅仅是指外力吗?当然还有对良知的考验。”
说到这里,周元淡淡道:“枭雄的喜怒哀乐,不是常人的喜怒哀乐,而是时代的喜怒哀乐。”
“但老实说,我的感受也不太好。”
说完话,周元走进了车厢,不愿再出来了。
李玉婠想了很久,突然诞生一个念头——若是真的拿回高丽,我有能力做皇帝吗?
原来大晋女皇承担的压力,比我想象中要大很多很多。
唉,我不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