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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裴文舒的来信,给姜萱紧了紧弦。
先前还有些大胜王芮取下晋阳的喜悦,如今一下子消了,次日立即投入到繁复的政务当中去。
很忙,所有人都忙得连轴转。
卫桓往晋阳大营去了,收编留守晋阳军,检视城防,遥控被他遣往三郡的陆延徐乾等分兵,一连串军务。
姜萱要忙的东西更多更繁琐,张贴告示安抚百姓、收编之前溃逃的晋阳军,吏治官职,库存仓蓄,民户盐粮,等等等等。
除此之外,她还打算把屯田令一并颁布贯彻。
新旧政权交替,正是颁布新政的最佳时机。
屯田制不但有大利于执政者,更有大利于民,能大大稳定民心稳定社会。现在头顶没人压着了,不需要顾忌什么招人猜疑忌惮,反而卫桓目前正是要收拢民心的时候。
至于军心,也不能落下。
军田和育幼堂一并提上日程。
程嫣问:“那育幼堂还是和从前一样么?”
这是问是否同样预留孤儿小乞的位置,把育幼堂按照加一倍的规模建。
程嫣能力还是不错的,在上郡时,姜萱后来把军田也一并交给她负责了。
晋阳人手紧缺,徐乾以后也会在晋阳,她自然也一并过来了。
程嫣估摸着,恐怕预留一倍还不行,晋阳是座超级大城,孤儿小乞也格外多,许多流民养不活孩子,离开前就把孩子留下来拼个生机。
姜萱当然也知道,揉揉眉心,她点了点头。
一来,她本身想;二来,更利于收拢民心社会稳定;最后一个,她才因育幼堂这仁政劝服的张济,现在人还在为她忙得焦头烂额,她肯定不能把这个切了的。
累是累些,但一次提出效果最佳,且也省许多的事的。
于是姜萱略想想就定下了。
事情定下,有件事却犯了难,程嫣说:“恐怕政令一下,城里会多出许多弃婴。”
是啊,晋阳和定阳不同,比起前者,定阳城池小不少,人口也是,且最重要还是军镇,管理难度要小许多。
饶是如此,育幼堂出现后也常见弃婴。
现在换了晋阳这么一座本身数十万人口、流动人员又频繁的超级大城,可不能直接照搬的。若没个有效措施制止,恐会立马弃婴成潮,给社会稳定和财政都带来极大的压力。
姜萱揉了揉眉心:“你回去先把大约入住人数统计一下,我再想想。”
程嫣应了一声,匆匆回去了,过几日把人口名册递上来。
姜萱太忙,白日都没空看,只得一并带回屋挑灯夜战。
卫桓亥时才归的,一进院见内书房还亮着灯,眉心立即蹙起了,推门进去:“怎还不睡?”
“回来了?”姜萱抬头,掩嘴打了呵欠,这阵子她忙得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下青痕甚明显。
卫桓见了心疼,翻了翻她案上公文,他皱眉:“这育幼堂又不是什么要紧事,过了这阵子再理会不迟,你又何必急在一时?”
尤其扩张收容孤儿小乞,在他看来根本就是没必要的事,顺手也就罢了,如今成了难题让她连续几晚都在这耽搁时间那就要不得。
“一次提出效果最佳,何必分两次,规划不妥到时又得多耗多少人力物力?”
卫桓板着脸,很不高兴,姜萱起身搂着他哄道:“都差不多,明晚我早些睡,好不好?”
卫桓这才勉强应了。
在他看来,没什么事能比她身子重要,更何况这些无谓的孤儿小乞,“你说的,我明儿早些回来。”
“嗯嗯,听我家阿桓的。”
柔声软语,卫桓这才作罢,“事太多就剔一些,迟些就迟些,万一累出病来可如何是好?”
她又不是个强健的。
卫桓仍不乐,只见她面露困倦,住嘴不说,连声催促她休息去了。
姜萱只得拢了拢公文,梳洗歇下不提。
接下来的还是忙。
不但忙得明面的政务,姜萱还得暗地留神青冀二州。张岱已日夜兼程折返河间去了,也不知意欲何为,可惜的是她的情报系统暂时探不进颉侯府中。
她只能尽全力先理顺手头上的事务。
不管怎么样,尽快站稳脚跟总是没错的。
姜萱忙,卫桓也忙,底下符石张济甘逊所有人都忙,张济等几乎吃住都公署值房的。
忙碌中,好消息也是有的,徐乾陆延刘振奉命各率四万兵马直奔雁门、上党、西河三郡,由于三郡守军不多又失去郡守,很快,就陆续传回捷报。
三郡已下,再加上晋阳所在的太原郡,及上郡,原王芮所领的全部属地已尽入卫桓之手。他立即点选心腹,携带他的亲笔书信及兵马前去招降各边卡关隘。
到了这里,大局基本定下了,并州正式易主。
众人喜笑颜开,击掌相庆。
可惜乐极生悲。
初是甘逊熬夜歪着睡了过去,次日有些发热鼻塞,病倒了。
这阵子,大家高强度工作,武将还好,身体强健,但诸如张济杜渐之类的文官就不行了,惹得一下子病了好几个。
姜萱赶紧让生病的好好休息,而后命熬了一大锅菊花茶,酽酽的,让大家都喝。
她自己也灌了两大碗才睡下。
不过好像还是晚了点,次日一大早,咽干头疼的,人也不大精神,躺了好一会才爬起身。
程嫣见她精神不振,“你也不舒服?要先不歇歇,过几天再去?”
姜萱事儿多行程紧凑,上午要去看划好的军田和育幼堂。
她摆摆手:“不用,没事。”
等她看过后就立即进入下一个环节了,人手和建材都到位了,拖几天得耽搁多少事?
甘逊烧一退就爬起来处理公文了,张济几个也是带病上阵,她还没什么事,歇什么歇?
这会姜萱感觉还行,一点咽干头疼的,多喝碗菊花茶就好了。
于是两人就跨马直奔城郊。
王芮名下私产多得让人瞠目结舌,他好些心腹也是田产极多,都是近郊上佳的沃土,正好充作军田。
姜萱抽了几个地点绕了一圈,非常满意,程嫣办事果然利索。接着,二人又往西郊去了。
育幼堂选址在西郊,圈了非常大的一块地皮,目前杂草杂木都清理出来,土瓦都堆着,今日就能破土动工。
“这地方不错,临近军田,到时和定阳一样,和军眷区连在一起即可。”
姜萱叮嘱:“抓紧一些,入冬前全部弄妥。”
她以手做凉棚挡在额上,用力眨了眨眼睛,举目远眺。
其实姜萱有些眼晕,摸摸额头有点烫,菊花茶不大好使,她咽干头疼症状没消失,反似乎渐渐烧起来。
初秋艳阳正好,明晃晃地很刺眼,她赶紧将事情交代妥当,然后吩咐打道回府。
风吹过来是热的,马上疾奔半天她后背汗湿一片,这会又干了,姜萱一扯缰绳,膘马嘶叫一声蓦地调转头。
它转得太急了,姜萱头晕晕被猛地一甩,身躯一晃没坐在住,竟险些被甩了下马。
“二娘!”
“大人!”
程嫣并众亲卫大惊失色,赶紧抢上去扶住她,程嫣惊呼:“二娘你发热了!”
隔着衣料都感觉到烫手的温度,她大急,懊悔自己刚才都没发现。
大太阳底下,大家都晒得脸通红,是挺难发现的,姜萱安慰两句,却越发晕乎。
程嫣与她共骑往回送,她倚在程嫣肩膀,还没到州牧府就睡过去了。
姜萱风热邪气入体,高烧,灌了几贴药,折腾到夜里,才渐渐退了热。
卫桓大怒,得迅立即从城郊大营急赶回来,姜萱近卫被厉声呵斥并每人十军杖,程嫣也挨了一个狗血喷头,就连金嬷嬷等院内伺候的人没能幸免。
府医大气不敢喘,低着头顶着卫桓冷冰的目光诊脉压力极大。
低气压笼罩整个州牧府后院,从大中午一直持续到晚上。
姜萱醒时,屋内安静得很。
南窗窗纱外黑漆漆,已入夜了,墙角枝形连盏灯上的蜡烛悉数燃起,烛光晕黄,亮堂堂的。
卫桓正背对立在内室门帘处,和府医低声说着什么。
她一动,他马上就听见了,一转身几个大步就到了床前,“阿寻!”
“好些了么?可还有何处不适?”
见她要坐起,又伸手要按,姜萱摆摆手:“没事,好多了。”
烧过以后,人还挺精神的,就是咽喉还有点干痒,她轻咳两声,坚持要坐起。
卫桓只得扶她坐起,回头命府医来。
府医赶紧上前,诊过脉,说没什么大事了,再服两日药把尾巴清清就差不多好全了。
卫桓这才放了心,又吩咐端粥,“先吃点东西垫垫。”
稀粥端了来,姜萱是有些觉饿,把一个汤盅的粥都吃了,卫桓问她还要不,她摇了摇头。
不饿了,但内急,服了不少药又喝粥,小腹胀得慌,她赶紧下地往解手的小室去了。
卫桓想叫人进来扶她,姜萱笑道:“不用,我好了,真的。”
她走得稳,人也算精神,卫桓见状便作罢。
姜萱有点尴尬的,这小室就在浴房隔壁,也不知会不会听到声音。
她得注意一点。
但其实姜萱多虑了,卫桓没心思留神这些。
她状态尚可,他担忧去了,愠怒就上来了。
又是那个育幼堂!
上次他让她不行就把这事给剔了,迟些就迟些,收拢民心反正有屯田令就很不错了。
那时就担心她累病,如今果然是了!
卫桓脸色不怎么好看,待她出来,就说:“育幼堂的事先停一停,你这两天先好生养病,前头就先莫理了。”
正好他军务大致理清,可以多分时间处理政务。
姜萱躺下的动作一顿:“好端端的怎么停了育幼堂?”
她诧异,今天都破土开工了,停什么停?
姜萱不肯。
卫桓愠怒是压了又压,本她身体不舒服还在病中,他只想她好好休息一点都不愿意和她争辩些什么的,可见她都累病了,还不肯放下这个不知所谓的育幼堂,一口气顶在咽喉,愠怒一下子就压不住了。
他霍地站起,来回走了几步,努力压下怒意,“你都累病了,还惦记了这事儿!”
姜萱病那会就是知道他肯定要生气的,但怎么又磕上育幼堂了呢?
揉了揉眉心,她解释:“这阵子事儿太多了,是我没注意,下会肯定不这样,可好?”
卫桓平了平气,坐回床沿:“事太多,那就分个缓急轻重,把不重要的先搁下。”
他是打定主意,要裁掉一些次要东西,尤其是育幼堂这类。
“育幼堂的事已大致理顺,后续主要是程嫣跟着就行。”
“嗯,你莫理,这两日好好养病。”
姜萱还不知他?一看就知他没打消主意了,眉心蹙起,她头疼。
怎么就对育幼堂这么大的偏见呢?死磕上了。
“偶尔生生小病怎么了?”
姜萱耐心解释:“这回生病是有些累着,可我忙的事儿多的去的,哪里就差育幼堂一个了?”
育幼堂最多就算几十分之一罢了,这锅背着实在冤。
她笑道:“育幼堂不好么?先前有了姚安他们,这次大战李吉表现也上佳啊。”
当初姜萱在后巷送吃的乞儿,还有后头被收容进育幼堂的孩子,有一些是到了能入伍的年纪了。这次与王芮的大战上郡倾尽全力,育幼堂这一批大孩子也参与进来。
还别说,出了几个天资武艺都很不错的小将苗子,就是她话里的李吉等人,目前已列入重点培养的对象。
这就是育幼堂的功之一。
“你说是不是?别气了好不好?育幼堂的事忙得差不多了,后续不用我怎么操心了。”
姜萱含笑解释了又哄,可卫桓脸色依旧不好看,她哄了又哄,完全不见什么效果。
她不禁揉了揉额角。
卫桓偏拗,人很倔,在某些方面两人分歧挺大的,往日姜萱总是十足耐心去劝慰引导,但她今天实在有些累的。
病体初愈,精神体力再好也比不得平时,心气一泄人乏力倚在引枕上,她露出疲态。
姜萱闭声,阖目缓了缓,睁眼却见卫桓一下子急了,“阿寻,我……”
他自责,有些慌了,一时又不知怎么说,握紧她的手一会,瓮声瓮气:“你别生气,我……我舍不得你累着。”
归根到底,他只是舍不得她累着罢了。
姜萱睁开眼,对上的就是卫桓一双焦急的眸子。
他有一双黢黑如墨的瞳仁,一如他执拗纯粹的性子,此刻这双眼睛染上急切,紧张又慌乱地望着她,急急解释着。
心蓦的软了下来,方才涌起的疲惫感忽就散了,姜萱反握他的手,“嗯,我知。”
温声安抚他,心酸酸软软的,她伏身过去脸挨着他的肩膀:“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我下回必不会如此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低低呢喃,温声柔语,感觉像被一汪温热泉水包裹住心脏,热热的发胀,卫桓轻轻环住怀中的人,“好。”
“我会好好保重自己,我们说好要一直在一起的,对不?”
烛光晕黄,室内静谧,姜萱低低地说,有种柔软的温情在室内流淌。
心更软和了,她轻轻侧头,阖目伏在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