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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山上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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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高,最高是皇城。

    这句话不仅说的是地位,也是地势。

    野史记载,大观建国初始,现在的京都城正中本为一座丘陵,有谪仙从天而降,一剑削出了方圆数十里的平坦地基,作为贺礼。

    太祖皇帝倒也大气,并未将之认为不敬,而是坦然将新皇城建立于其上,而后城际不断向外扩展,这才造就了如今的雄城风流。

    而现在,周衍手扶着鎏金朱栏,远处便是那座如匍匐巨兽的大观权力中心。

    他挠了挠头,开口问道:“京都城中还有如此高楼?”

    身后的李大公子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周衍恍然大悟,点头说道:“倘若每个仙家门派都有这样的障眼法,那这人间岂不是比想象得大的多了。”

    李观邪看向远处,微微摇头,“比起掩人耳目的障眼法,这般神通其实更类似于芥子纳须弥的手段,存于世又隐于世。当然人间是比想象中得大的多了,可也没那么大,至少在京都城中,能做到这一点的,不过两家。”

    一座点星阁,一座玄台观。

    李观邪开口说道:“你猜这座楼是谁建的?”

    周衍沉吟片刻:“是阁里的祖师爷建的?”

    李观邪笑道,“是高祖皇帝建的。”

    少年一脸不可思议。

    李观邪轻摇折扇,“既然都开了口,不妨再与你多说些,这儿的历史,比你想象得还要久得多。”

    “当初大观开国之时,一剑削平方圆数十里的那位谪仙,据说就是点星阁的初任阁主,后来高祖皇帝大兴土木,建造了这座通天楼阁,便是为了还赠这位好友的贺礼。”

    “我们这位开阁祖师下山建立点星阁的原因,现在已经不可知,不过这千年来,确实是互相依存,山下事山下了,山下解决不了的事,再由我们代劳。”

    “大观建国以来,明面上来说还算太平,可这并不代表这座天下,就风平浪静了。”

    “八百年前,魔头勾陈图谋大观龙脉,后来被当时阁主察觉,二人大战十天十夜,皆力竭而身死。”

    “五百年前,有书生云游天下求学问道,实则聚拢大观文运,此般逆天之举,若不是有阁中行走殊死护卫,恐怕早就功亏一篑了。”

    “三百年前,南疆驱动异兽饕餮为祸边境,被当时一位女子祖师以身作剑,在空中斩成两截,血雨覆盖方圆数十里。”

    如此几可灭国之事,数不胜数。

    周衍深吸了一口气,心神激荡之下,却仍有不解。

    李观邪瞥了一眼如同老农般拢着袖子的少年,说道:“你是不是在想,天道与人道,仿佛狮子与蝼蚁,即便可相安无事,又何必互相依存?”

    周衍点头。

    李观邪用折扇在空中虚画了几下,一个泛着淡淡莹白光芒的“仙”字便出现在了空中。

    周衍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不过说真的,字有些丑。

    露了这一手的李大公子用折扇轻敲手心,说道:“修行之士,不悟大道,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以长生住世,不死于人间者,称之为仙。”

    “可拆字视之,终归是人在山旁。”

    “人之一字,即为人情,身而为人,有血缘牵绊,有知己之交,有男女之情,便无法对山下之事置之不理,当然,自斩七情六欲的大毅力者也有,只不过凤毛麟角。”

    “山之一字,则为世间,有人在山下,有人在山上,而天道,则更像一山正神,倘若有人要砍伐树木,捕猎野兽,那自然没有关系,但是要挖山毁山,不说山神出手,山中居民就要先将其诛杀了。”

    周衍踌躇了片刻,皱眉问道:“即便如此,那些知道内幕的王侯将相,乃至九五至尊,对此难道不会心有芥蒂,在得知自己的自由不是真自由的时候,难道不会感叹这镜花水月一场空?”

    李观邪面露赞叹,“你能想到这一点,很好。”

    他轻轻笑道:“可人间帝王,哪个不把自己的命看得极重?你能想到的,他们会想不到?可别小觑了帝王心术。”

    “别说是寻常修行者,便是那能神游天外的第七境练气士,进了大观的皇城门,不也照样是有去无回?”

    “再说,即便没有仙缘仙根,走不上大道坦途,也可以用世间元气从外而内锤炼自身,走那注定艰险无比的武道之路,也就是山下人口中的江湖风流。”

    “武夫九品,修行九境,一一对应,寻常武人对阵修行者,一品到三品皆可以胜于筋肉骨骼之强,四品至六品的胜负,便就要看个人造化了,不过纯粹武夫到了这一步,身如铜炉,自成天地,也同时自绝了修行之路,放弃了与天地共鸣的机会,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李观邪叹了一口气,“不是说不能走出通天大道来,可人力有穷,武道尽头,究竟是一览众山小还是断崖一片,又有谁知道呢?”

    “有山下武夫掣肘,修行者自然不敢肆意妄为,只说战阵厮杀,我大观的精锐武卒,大抵与二品武夫相当,军中亦不乏三品向上的高手,而那些隐世门派与洞天福地,撑死了不过大猫小猫几十只,不知耗费多少心力物力才能走到这一步,又怎么舍得用人命来填窟窿?”

    周衍问道:“那六品往后呢?”

    李观邪摇摇头说道:“再往后,没见打起来过,不过我大观的那位骠骑将军,据说已经堪堪摸到武道第八品的门槛,即便如此,对上那位枯坐一甲子的玄台观观主,胜算估计也只在四六之分,不过这架,基本上也打不起来,至于八品,九品,已经几百年没出过这种人物了。”

    少年若有所思。

    李观邪笑道:“怎么不问了?”

    周衍挠了挠脑袋:“离我太远了。”

    少年凭栏远望,江山无限好啊。

    李观邪刚想领他下楼,却发现周衍看着天上的月亮,用手指虚划了几下。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想起了那句祖师爷在这座楼的最顶端刻下的诗。

    我向天人语,邀月来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