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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捌章.刀锋冷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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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罗白露震怒,又碍于蓝黎手中捏着涅凰笛而不敢轻举妄动,徒瞪着猫儿眼,“打不过便用圣物要挟,好个本事!蓝黎,你来中原不久,很是学会了好些东西嘛!”

    “那还要多谢圣女大人穷追不舍的督促。”蓝黎扶着石桥扶手站起身,目含得意。

    罗白露等人怎么也不曾想蓝黎会把涅凰笛贴身藏起!涅凰笛材质特殊,笛身脆弱,若不得其窍,哪怕只用一丝去触碰都会损坏,故历代五仙教教主都将其保存在铺着七七四十九层天蚕丝的玉匣之中,此乃五毒中人皆知。而那玉匣也非寻常玉匣,乃是涅凰笛第一任主人从精通机关奇术的唐门子弟手中换得,整个玉匣宛然一体,若非懂得开启之法,万不可能取得涅凰笛。

    至今,罗白露等人仍旧不知道,蓝吉究竟是如何从匣中将圣物取出。

    蓝黎慢慢退后,与罗白露拉开相对安全的距离,呼吸才逐渐平稳下来。罗白露出手的决绝狠辣,教人不寒而栗、一眼难忘,蓝黎甚至没有胆量去猜测自己落在她手里会有怎样的结局!幸好圣物在她手中,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罗谷雨目光微沉,事情始末在脑中细细整理了一遍又一遍,晃觉他们一开始就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结果造成现下处处受制于人的场面。

    “蓝黎,你挟本教圣物,到底为了啥?”罗谷雨问道,不缓不急,“涅凰笛么得补天诀运转就是一寻常笛子,蓝吉费尽心思把它盗出来交给你,搭上这样多的蓝家小辈,不惜丢了性命,图啥?你晓得不晓得,现在寨里头其他蓝家儿女过的是啥遭人猜疑的日子?”

    蓝黎握住涅凰笛的手不怎么稳,丝毫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保命符捏碎了去。片刻定了定神,冷笑道:“只要是能让你们罗家人不安生的事情,咱蓝家都会不留余力地做!怪只怪、怪只怪你们是罗立夏那毒婆娘个娃子!”

    “不得对教主无礼!”风如眉一喝,“教主多年为教里忙里忙外,大家有目共睹!蓝吉资质平平,为啥做的咱五使之首?还不是教主怜你们蓝家遭了劫难,一干长辈皆被巫族灭口?你凭啥这么说话!”

    “巫族?好个巫族!”蓝黎把手一甩,“罗立夏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和阿弟!”

    “你可晓得,我蓝家遭人惨害那日,我与阿弟同家里人闹脾气,长老的课听到一半时候偷偷跑回家里躲到衣柜箱子里头,正正瞧见了是你们嘴里的好教主害了我们蓝家!你们可还记得,五仙教教规第一条:同门手足相残者,折断虫笛,废去毒功,断其双手,拔掉舌头,逐出五仙,永生不得踏入苗疆一步?!”

    风如眉全然不信:“鬼话连篇!叛徒说的话,你觉得我们会信?”

    “信或者不信随便你们,我话摆在这里。”蓝黎早有所料,满不在乎地单手理了理衣裳,把之前跌倒弄出来的皱褶抚平,“现在涅凰笛在我手头,你们乖乖的,不然,我这个叛徒可不会留手!”

    “你不敢。”罗谷雨闻言抬眸,胸有成竹,“你要真不在意自己死活,就不会拿涅凰笛威胁我们。如果你开始就随便找个地头把涅凰笛藏起来,再拿刀摸了脖子,那咱肯定没有半点找回圣物的希望。但是你么有这样做,而是带着它跑到净羽山庄,甚至还把匣子打开啰……我么猜错的话,你同净羽山庄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协议。譬如说,把涅凰笛交给他们,他们确保你活命。”

    兴许是被说中,蓝黎有点不自然地改变了身体重心,道:“咋咯,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你敢动我,我就敢毁了笛子,看看谁的损失大噻!”

    谁的损失大,一目了然。蓝黎丢了性命,除了蓝家人,没人在意。五仙教毁了圣物,巫族绝对不会放过这个争夺地盘的机会,届时苗疆维持了数百年的、至少表面上相安无事的现状就会被打破,蛊术与降头术的战争会再度开启。

    双方这样僵持着,谁也奈何不了谁。罗谷雨心里明白,这样下去等婚宴散了,蓝黎就能得到支援,他们则将面临净羽山庄以及参与婚宴的江湖中人的诘难。可是好不容易寻到蓝黎,甚至圣物就在眼前,他们哪里甘心就这样空手而回?

    必须要想方法打破这个僵局!

    如何打破呢?罗谷雨心绪急转。一者蓝黎以手中圣物为挟,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二者蓝黎惜命,也不敢真的将圣物毁去,为今之计,只有寄托外力……

    兴许是上天眷顾,罗谷雨心中所求不到片刻就被实现。只听花园某处传来一声轻哼,在此万物俱籁时分分外引人注目,罗白露低喝:“谁在那里!”

    随着罗白露话音落下,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片刻,有人影摇摇摆摆从花丛深处站起,月色朦胧,影影绰绰间能勉强分辨出他削瘦的身形。

    他的步伐踉跄,抬脚朝外走,屡次被绊倒在地,让旁观的人都为他捏一把汗。待他好不容易摸出了花园,众人终于得以看清他的模样。原来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其貌不扬,刘海遮眼,苍白的脸颊上有一道被利物划开的细长血痕,及肩短发在月光映照下更显灰白。

    “迟小哥!”蓝黎轻呼,喜形于色,迫不及待把手往罗谷雨方向一指,“迟小哥,快收拾了这些家伙,他们是入侵者,要取我嘞性命!”

    少年睁着迷惘的眼,呆了足足两息才听明白蓝黎话中意思,打量起众人,似乎在分辨他们的身份、思考蓝黎的话的真实性。接着又是两息的沉默,他垂头四下查看,竟弯下腰来从草丛里拾了一把……铡草刀。

    罗白露笑出声:“蓝黎,你哪里找来的帮手?毛没长齐个呆娃娃,拿把草刀就以为提的神兵,还准备一个对付咱五个人?胆子忒大?”

    蓝黎也不气,颇是气定神闲,刚才以一对五的窘迫在少年出现的瞬间就被好整以暇取代:“哼,划开道儿来,莫要瞧不起人!”

    少年将铡草刀横于胸前,把脚一踢,身体宛若离弦之箭激射而出。挡在最前头的罗白露首当其冲,眼睛瞧准了少年行刀的轨迹,以双掌相迎,十指顿曲,欲扣住刀面。然而指腹刚刚触着那半锈的钝刀,她就感觉到一股十分霸道浑厚的真气当臂袭来,原本轻视的神色褪的一干二净,手臂更是承受不住刀上力道,“蹬蹬蹬”倒退好几步,最后不得不以巧劲将刀引到身旁桥柱方脱开身!

    “你?!”罗白露惊呼出声,在下一道刀风拦腰劈来前侧身飞翻,堪堪避开。旋身之际不忘一抓少年手臂,用力之狠,本是欲撕扯下一块皮肉来,结果不过把人家衣袖掀开,留下淡淡数道红痕。

    风如眉三人见状,不由分说跑上起来喝道:“露少主,我们来助你!”

    罗白露应声:“好厉害个功夫!眉姐姐小心!”

    四人同时出手,风如眉吹响虫笛,罗白露与阿山、三淼分别朝少年天灵、咽喉、心口袭去。少年不急不慢把刀一立,刀身即与阿山、三淼二人手掌相撞,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之声。他再一拧身子,让罗白露自上而下的掌击落空,飞起一脚踹在罗白露腰腹间,直把她踢开老远,滚到蓝黎脚下。

    幸而罗白露反应不慢,要踢中她便用手挡了一下,否则怕是要捂着肚子呕上半天,元气大伤!她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心中更是忿恨少年半点不懂怜香惜玉,睁眼竟见蓝黎就在眼前,二话不说跳起身就要掐蓝黎咽喉。

    蓝黎没想着火会烧到自己身上,吓得大叫一声,正要往后退,左脚就绊住了右脚,身子不受控制往地上倒,睁得老大的眼里满满是罗白露指甲缝中掺慢血丝的手!

    难道是天要亡她?蓝黎心中只来得及升起这个想法,斜里忽然伸出一柄青峰长剑,拦下罗白露攻势。蓝黎怔怔看去,来人红衣蟒靴,乃是新郎官陆毅无余!

    陆毅几道剑光击退罗白露,弯身拉起蓝黎,温声道:“蓝姑娘,你没事吧?”

    蓝黎脚步不稳跌入陆毅怀中,男子身上凛冽的气息窜入鼻间,不禁俏脸一红:“没、没事。多、多谢陆公子……”

    “没事就好。”陆毅笑笑,抬首对罗白露道,“此间到底发生何事,我净羽山庄可是哪里得罪了几位?何以几位害我庄护卫,追杀我庄客人?几位若是不给个清楚明白的交代,我庄怕是不得不将几位留下!”

    “呸!叽里咕噜地说个啥?没啥可交代的,你们山庄跟蓝黎这个叛徒是一路货色!”罗白露说罢,抬手拍向陆毅和蓝黎,可惜一一都被他们避开了去。

    那方少年见自己错手险些害了蓝黎,当即甩下缠着他的二人,不管不顾对着罗白露后背扬刀砍。罗白露一人对付不来这个内力十分之深厚的少年,无奈退走,重新退回罗谷雨身畔。

    蓝黎这头得了陆毅一个帮手,场上局势变为三比五,再添一分胜算,喜形于色:“两位少主,先前我念在曾经是同门嘞份上不为难你们,叫你们快快离开莫给生事,你们不听,动手杀人,步步相逼!现在好叻,陆少庄主瞧见了,你们怕是想走都走不掉嗦!”

    蓝黎一番颠倒黑白的话气的罗白露直跺脚:“生事个鬼火陆!拔毒,蓝黎你就不怕死后落到女娲殿前,受蚩尤火烤!”

    蓝黎作未闻状:“哎哎,咋咯不听劝呢?可怜的娃儿喃,陆少庄主千千万万不得饶他们!”

    “确实不能饶。”陆毅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手指在剑面上一拭,众人但觉眼前一花,他手中的剑就已经穿透——那短发少年的胸膛!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陆少庄主?你、你?”蓝黎看看一脸茫然盯着从自个胸口冒出来的剑尖的少年,看看风轻云淡自在潇洒的陆毅,全然被急转而下的状况闹懵了。

    “你在叫谁。”

    明明还是那张因温和而得“君子剑”之名的笑脸,从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却清冷非常。“陆毅”收剑而立,不看倒地的少年,转身面朝蓝黎:“你在叫,谁?”

    他不是陆毅!蓝黎忽然福如心至:“你是他们的帮手!”

    “陆毅”不承认,也不否认,举剑指住蓝黎眉心。

    “不不不不,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你敢动我,我就把涅凰笛捏碎!”蓝黎大呼,握紧手里的涅凰——不对!蓝黎低头一看,她手里的笛子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一截树枝!

    “陆毅”摊开左手,一把血红的长笛安静地躺在他掌心:“涅凰笛,你说的是这个?”

    蓝黎倒吸一口凉气,不过这一次,不等她再作它想,她喉间便多了一道伤痕,鲜血喷涌而出,落在“陆毅”的红衣之上,渗透、不见。

    “陆毅”的剑一直指着蓝黎眉心,不曾偏离半分,亦没有人瞧见他挥剑。但是蓝黎就是死了,倒在地上,喉咙被完全割断。蓝黎身周,只有“陆毅”一人,说人不是他所杀,绝对不可能,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

    他的速度太快,快到没有人能够捕捉到他的动作。

    “阿申?”

    “陆毅”回身,对上罗谷雨惊喜的面容,眼底的暗涌为之一滞。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