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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怎么回去?”程窈窕忍不住问, 荒郊野岭,等到明早可能也遇不到人。
“明早叫助理来接我们。”易纵淡淡答。
他波澜不惊, 没有丝毫意外。
程窈窕猜到他是有意为之,常年开车的人怎会犯这种错。
他不开口,她也按兵不动, 调低座椅位,欲睡, 低哑男嗓打破这片寂静。
“对不起。”
“迄今为止,我最后悔的事, 就是那天没有带你直接离开那里。”
程窈窕望向他, 神色诧异,心脏砰砰跳起来。
中考完那天。
易十一兴冲冲回家, 易母总担心他平时不用功, 考不上二中, 没少唠叨他。
最后一场结束,上二中成十拿九稳的事。
钥匙插进门,铁门仿佛锈住, 他打不开。
门从里面反锁住,他心里咯噔一声, 以为家中进贼,绕到围墙外, 轻手轻脚从自己房间翻进。
扫过自己房间一圈,和他早上出去时没有任何区别。
空气安静下来,细微娇.吟声却慢慢传来。
他不熟悉, 也不陌生。
这个年纪的男生,开始慢慢接触那些事。
女人娇.喘声越来越大。
易十一没去刻意听,也没捂住耳朵。
肉.体拍打在一起,撞.击声不绝于耳,他听见男人一声粗哑急促的喘.息,这场情.事结束。
他说不上什么感觉,好奇心作祟,怂恿他留在这里。
羞.耻感慢慢涌上心头,他又觉高兴。
替易母高兴。
易十一八岁时,易母和易父感情破裂,以离婚告终。
他哥跟易父,他跟易母。
在南城没待两年,易十一跟易母回了老家,易十一不知道易母分了多少财产,但易父仍按时给他们数额不小的抚养费。
几年过去,易母没再嫁。
易十一潜意识里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至于后爸不后爸,他个十几岁的人,还真能被虐待不成?
他又不傻。
眼下,这期望似是成真。
“你晚上还回去吗?”易母柔荑搭在男人胸.口,不紧不慢地打圈。
程庭东握住作乱的手,放在唇边吻,嗓音里残留着满满的情.欲。
“回去,不回去窈窕他妈又要吵。”
易母不大高兴,抽回手,翻身,背对着他,“你说好好的,当初你为什么要招惹我。”
程庭东赶忙覆.在她身.上,哄她。
他们柔情蜜意,打情骂俏。
隔壁房间的易十一,身坠冰窟。
那是易十一第一次听到程窈窕的名字,在她向来敬爱的父亲流连在其他女人床上时的口中听到。
易十一觉得恶心,恶心完,神经冷静下来。
整个暑假,易十一跟踪他们,偷翻过易母的东西,知道跟她偷.情的男人叫程庭东,家里有个年纪跟他差不多大的女儿,还有个他口中的母老虎,程庭东因受不了母老虎脾气,男性自尊受挫,转投可人的温柔乡。
他无措,几次试探易母,被她轻轻揭过。
直至一年后。
易父不知道从何得知,易母当别人家小.三,要把他带走。
他们谈判,易母不可能放开易十一,易十一是她后半生的指望。
易父要求易母跟那个男人断干净,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在这样龌.龊的家庭环境里成长。
最后什么也没谈成。
从那时起,易母拒绝易父的抚养费,以图跟易父划清界限,那张卡被锁进柜子里。
同时,易母开始劝程庭东离婚。
她等不下去了。
偷偷摸摸三年,她早受够。
易十一在暗地里,看程庭东左右推脱的模样,实在好笑。
哪个女人愿给他白.嫖,现在好,要付出代价了,他付得起吗?
然后。
他遇见了程窈窕。
他知道程窈窕跟他在一个学校,橙花镇破大点地,两所学校,她不来二中能去哪。
开学典礼那天,他听人说程窈窕是新生代表,要上台发言,听完他就脱了校服溜出礼堂。
篮球场在烈日下暴晒。
他抬眼,对上令人眩目的日光,单手将球砸进篮筐。
球在地上弹起又落下。
汗浸了满身,他忽生出隐密的想法。
如果她知道这些事,会不会跟他一样难受。
如果她知道这些事,一切能不能回到正轨。
程庭东那么宝贝她,说不定愿意呢。
接近程窈窕比他想象中要容易很多。
谁叫她中二又脑子里全是泡,一天天不知道想些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看她气急败坏,是他好心情最大来源。
看她急急奔向他,他以为她终于按耐不住要跟他表白,没想到是被人追了。
易十一自嘲,同她待太久,自己脑子也跟着起泡。
她跟王子宁打架,倒在楼梯间,眯眼撑起手,脸上沾有血迹。
抱起她那一刻,易十一感觉到心慌。
他着魔了。
才会偷偷动易父那笔钱,取出六千给她,也给易父发出信号,他愿意跟他走。
趁这一切还来得及。
易母翌日发现卡不见了,问他是不是他拿的。
他无所谓地承认。
她动手,他不躲不避挨她一巴掌,“明天我就月考了,您要不想我考试,尽管打。”
躲也躲不过。
考完试回头他被抽进小诊所,程窈窕那个傻呆,眼泪汪汪来找他,赖在他床前。
易十一开始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招惹她。
逗又不禁逗,装又爱装。
可他怕死她要哭不哭的模样。
她皱皱眉,他都想逗她开心。
她一哭,他还不得把命给她。
忍住痛摸她耳珠,她脸如他所想一寸寸红起来,易十一松口气。
还能脸红,那就没多大事。
易母那边催程庭东离婚催得更紧。
程庭东和家里那位,大吵一架,程庭东面子下不来,在易母一番甜言蜜语后,竟应下。
易十一变得犹豫。
到底要不要告诉程窈窕。
他带她来他家,又将她带到易母面前。
看到易母慌张的模样,他终于笃定,程庭东为了他的宝贝女儿,不会真离婚。
可程窈窕那般聪明,多少该猜到些吧。
程庭东果又使出拖延战术,易十一劝易母早些看明白局势,不要再妄图什么,易母只狠狠瞪他。
偏执极了。
易父想高三接他回南城念,他同意。
先前是他不愿走,眼下他愿意,易母自然拦不住他。
至于程窈窕。
她愿意装傻,程庭东愿意演戏,也算不错的结局。
陪程窈窕去市里那天,易十一起得早,出门时,易母哀求他,让他留下来。
他系好鞋带,半边身子被门的阴影遮住,眼底情绪不明,“您能跟他断了吗?”
易母不说话,易十一默不作声出门。
在那个狭仄的房间里,他吻住她。
比他以往任何一次梦境都要真实,掌下是她柔软纤细的腰肢,唇下是她水润饱满的唇。
她在梦里反反复复折磨他,他总该索取点报酬。
易十一以为,他能和程窈窕待的日子,也就这个暑假,没想到比这更短。
回去的路上,他们意外碰见程庭东和易母。
程窈窕比他想象中冷静,果然,她猜到了。
她让他滚,他居然真的松开手。
可能,他也怕。
最后一面。
易十一叫住她,程窈窕比他狠,打死不回头。
索性他放她走。
不然还能怎样呢,他又带不走她。
后来他后悔了。
在异国他乡,程窈窕睡得不安稳,毕业晚会上还心心念念地骂他。
他又气,又满足。
当初她要是回头就好了。
余好结婚,洛易两家合作过,发来邀请,他大可不去,却仍收拾妥当。
余好结婚,凭她两的关系,程窈窕怎么着该从国外回来。
避着余好和洛楠碰过面,他随意占个位置坐下,目光巡过场内几回,未看见她。
开几个休息室的门,方找到她,易纵愣在门口。
廊道里微黄的光透过门隙落在她脸上,她头发散在脑后,秀眉紧促,眼角泪光晶莹。
这么多年,头一回见她哭。
二十多岁的他没了年少时那般夸张的说辞,心尖是说不上绵密细微的疼,与怅然若失。
如果时光倒流,那天宾馆门口,他一定带她走,什么都告诉她。
易纵只说到她出国前的事。
程窈窕错愕完,愣愣问他,“你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心情,介怀多年的事,最后不过误会一场。
可她的那些怨恨、痛苦真实存在,到现在尚哽在心头。
易纵直直望向她,与她四目相对。
“因为我觉得,没我你实在过得太不像话了。”
最没出息的是,我跟你一样。
程窈窕唇畔微张,几启几阖,抿紧,重重躺在椅子上。
易纵望她几眼,没逼她。
等了会,程窈窕推开车门,走远几步,仍在车灯照亮范围内,只是夜色浓蕴。
她蹲下,懊恼地揉乱头发,身后脚步声靠近。
她头也不回,低低道,“我想一个人待会。”清冷的嗓音里带有委屈。
易纵拍拍她头,语气如常,“知道,你回车里,外面虫子多,我抽根烟。”
程窈窕忘记最后怎么回的车上,醒来时,晨光大亮,红红日头从山那边一点点冒出,最后成为满圆。
她很多年没这样认真看过日出,几乎灵魂出窍。
座椅突然被人按起,易纵不满,看她那么久连她丝余光都分不到。
程窈窕身子跟着被扶起,回神,不明所以问他,“怎么了?”
易纵未言,倾声靠近,捏住她脸转向自己,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光明正大的感觉不要太好,易纵瞬时通体舒泰。
“你干什么!”程窈窕被他捏住脸,口齿不清。
易纵复低头,唇与唇相碰,又是一吻。
“亲你啊。”
程窈窕睁大眼,他不要脸!
强硬掰开他手,“凭什么,我跟你很熟吗?”
易纵深以为然,点点头,“一晚上了,还没想明白?”
昨晚的事涌入脑海,程窈窕不免低落,躲回自己的位置,“没有。”
易纵睨她,微微勾唇,“那行,你再想想。”拇指中指扣住,弹在她脑门上,“下车,我助理来了。”
易纵走到她车门旁,拉开,不容分说握住她手腕,将人塞上车。
程窈窕懵逼,不是说再想想么?
助理坐在驾驶位上,狠狠抹把脸,不想再看后视镜。
他强烈要求加入单身狗保护协会。
关爱动物,人人有责。
程窈窕回到南城,忆起他们此行的目的,“关于设计方案,你有什么问题?”
易纵挑眉,笑了笑,颇有深意,“回头再说。”
“……”
甲方爸爸这般煞费苦心只是为跟她解释那些陈年旧事真是太辛苦了。
还剩半天假。
程窈窕把余好约出来,一五一十说了,有个狗头军师总比她独自闷头想好。
“好好,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余好答不对题,“窈窕,你还记得我结婚那天吗,你不是在休息室睡得很死嘛。”
程窈窕不自在望她,被她说红脸,在闺蜜婚宴上睡得迷糊的伴娘天下估摸也就独此一家。
“敬完酒,我来找你,我居然碰到易十一了!”余好惊叹,“哦不对,现在应该叫他易纵了。”
在余好印象里,橙花镇的易十一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和窈窕一样,属不好亲近那类人。
南城再见他后,那种感觉比从前更强,不仅难以接近,更矜傲。
洛楠说明他身份后,余好理解些,上流社会的人,若没遇见洛楠,于她而言,确实遥不可及。
余好不明白他们怎么走在一起,也不明白他们怎么分开,从头到尾,旁观者都算不上,这回切实成第三人。
婚宴那天,他蹲在程窈窕睡得沙发旁。
右手握住她的,并非黏人的十指相扣,松松握住她。
程窈窕许在做梦,可能酒也没醒。
“易十一…”
“我在。”
“易十一…”
“我在。”
“易十一…”
“我在。”
男人低音好听极,余好快听心动。
程窈窕迷糊地喊,他不厌其烦地答。
一遍一遍,温柔入骨。
余好记得从前刷微.博刷到过一个情感博主的提问,什么样的人最让你心动?
里面有一个回答是,
他离所有人远,和所有人保持恰当的距离,他不羁,他浑,他甚至不算个好人,但他遇上你,百炼钢化成绕指柔,所有的好和爱,都给你。
你是他的唯一。
余好看他微曲的背影,自然而然想起这句话。
替他带上门,余好悄悄离开。
等婚宴彻底散场,易纵不见人影,休息室里的程窈窕仍在昏睡,身上多层毯子。
“其实那天在医院,你告诉我你重新见到他,我就想告诉你,但你说他有女朋友了,我就没说。”余好解释道。
又问,“所以他有没有女朋友?窈窕我跟你说,他要是有女朋友还来招惹你,那他真的是人渣没跑了,要不是…”余好冲她挤挤眼睛,“咱们还可以再考虑考虑。”
程窈窕抿抿唇,道,“那个人是他表姐,是我误会了。”
余好见机问,“那窈窕,你怎么想?”
沉默半天,程窈窕憋出四个字,“我不知道。”
余好叹气,握住她手,“要我说,你不如看看他怎么做,不管怎么说,他最开始怀有目的,就是不对,你不如见机行事,折腾折腾他。”
“不过窈窕,你上次说你们那个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程窈窕捂住眼,弱弱道出一句,“我不知道。”
遇上易纵后,一切都乱了套。
当晚,她家门被敲响。
以为会是易纵,没想是陈织。
陈织上下打量她眼,道明来意,“出去撸串?”
程窈窕迎她进门,“等我一下,换个衣服。”
在老位置坐下,陈织让老板先上两瓶啤酒。
给程窈窕倒上一杯,陈织自己灌下大口,望向她,眼波撩人,“听说你昨天跟小纵在路上单独呆了一整晚?”
她说得意味不明,程窈窕听出她话中旖旎意,暗暗骂句易纵,嘴上没个把门。
陈织饮尽杯中酒,似窥到她心声,笑了声,“我问的他助理,你当小纵什么都跟我说?他那个脾气,活该他追不到你。”
被人看透,多少不好意思。
程窈窕纤细的指拨过耳侧的头发,动作慢条斯理,水乡那股子韵味,浸润到骨子里去。
陈织盯住她动作,咂咂嘴,暗想,易纵看起来野,谁能想到会栽在这么个大相径庭的姑娘手里。
程窈窕一杯下肚,陈织已干掉一瓶,不免为她惊人的酒量咋舌。
程窈窕敬她酒,“谢谢那天你跟我说的那些话。”
陈织没客气,“心结解开了?”
程窈窕点头,又摇头,陈织看出她的犹疑,没揭穿,话拐到其他地方,“你认识黎蔓吧,她也你们那过来的。”
程窈窕嗯了声。
黎蔓这几年成明星,在娱乐圈浑得风生水起。
“她是林家外孙,我外公,也就是小纵他爷爷,跟林家爷爷关系好,特喜欢黎蔓,想撮合他两,但我外婆不喜欢,一直在给小纵相亲。”
“那个黎蔓…”陈织拉长尾音,像是想起什么,凝两眼程窈窕,勾出嘲讽的笑,“过几天回南城,我外公肯定会安排他两凑堆的。”
陈织掀掀眼皮,对程窈窕抛去个媚眼,“窈窕,你要加油呀。”
程窈窕被她喊得骨头一酥。
陈织继续自顾自道,“易家长辈多多少少知道小纵他妈做的那点破事,要是知道小纵喜欢你,肯定会对你有意见。”
她语重心长拍拍程窈窕的肩,“不过你放心,我们肯定都站在你这边的,窈窕你这么好,拿下那群老骨头肯定不在话下。”
程窈窕额角抽动,彩虹屁谁不会吹呢?
酒醉饭饱后,程窈窕方回过神,被陈织绕了进去,她分明什么都没说,陈织就默认她为弟媳。
易纵他想得美!
程窈窕再催易纵一次设计方案的事,易纵老话回她,回头再说。
尚未等到他的回头,成晟叶先带她去晋城谈项目。
机场。
程窈窕接过成晟叶的行李箱,“老大,我帮你吧。”
成晟叶笑着推脱一下,“那怎么行,怎么能劳烦咱们的大美女。”手却松开。
程窈窕笑笑,接过。
他们刚进去,成晟叶余光一瞥,瞥到门口的易纵。
成晟叶停下,“我看到易总了,窈窕一起过去打个招呼?”
程窈窕心知他将他们想成那种关系,神色不变,微微笑,“老大你去吧,我先去领登机牌。”
成晟叶眼珠子一转,没为难她,只当她拿乔。
“易总,接人还是出差?”易纵空手来,身后没跟人,成晟叶自不会以为他要去哪。
“接人。”
“正巧,我带窈窕去晋城谈项目。”
他话刚落,身后传来一声娇笑声。
“易纵,多谢你来接我。”
成晟叶鼻尖扑过一阵香风,是闻过再也不会忘的味道。
易纵垂下眼,双手仍拆在口袋里,丝毫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
女人自然接过话,“你车在哪,我们走吧。”
成晟叶抬眼看女人,一眼心惊,又多看了几眼。
回过神来,女人已同易纵走远。
程窈窕见门口没其他人,才出来。
她有意躲易纵,谁知碰到他会不会当人面说浑话。
“老大。”
成晟叶盯住她的脸,喃喃出声,“像,真是像。”
“什么像?”
成晟叶赶紧摇头,刚那女人是黎蔓,娱乐圈挺有名的女明星,竟长得和程窈窕有六七分像,两人没在一起时,许察觉不出,可她们这前后脚的来,成晟叶察觉其中蹊跷。
程窈窕能被易纵看上,不定托了这张脸的福,但这样的话,他自不会在程窈窕面前说。
在晋城酒店落好脚,已近黄昏。
同对方约的时间在明天,今晚就给他们养精蓄锐。
程窈窕拿好门卡,同成晟叶打过招呼,缩回自己房间,拿好衣物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她穿好浴袍,拉开窗帘,凝住脚下穿流的人群,明灭光影打在侧脸。
门铃声忽响起,程窈窕惊醒,成晟叶这个点找她干什么,手忙脚乱翻出衣物。
门铃声锲而不舍,伴有低沉男音。
“是我。”
程窈窕停下手中动作,拉开门,“你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