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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氏裁了批员工, 新老都有,有些人说好, 把蛀虫都除了,有些人心忧,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有些人恨得咬牙切齿,想啖那个人的骨吃那个人的肉。
那天易氏出来很多人, 易纵被人拱绕,唇角带笑, 眉眼却带着凌冽冷意。
宋引声接过他父亲的东西, 再回头看人群中的那人一眼,忽记住他模样。
屋子里又在乒乒乓乓, 宋引声上大学后, 一个礼拜回次家, 每次都撞见两个人在打架,活生生一对怨偶。
这次似乎不太一样,他听见他母亲提出离婚, 宋引声掀出个嘲讽的笑。
女人骂得很大声,“姓宋的, 你看看你们爷两,老的没工作, 小的只会花钱,我上辈子作了孽才会嫁到你们宋家来,被你们一家子吸血虫吸血。”
又是声巨响, 而后归于平静。
女人拉开门,看见门外的他,眉眼有一瞬的怔忪,旋即冷下脸,扭垮走了。
身上那股幽冷香,始终萦绕在宋引声鼻端。
他父亲躺在地上,四仰八叉,手里还攥着个酒瓶,右脸颊被抓破,是女人指甲抓出来的。
听见响动,宋父迷迷糊糊睁开眼,凌乱发下咧嘴笑,模样难看,“引声啊,你回来了啊。”
宋引声默不作声把人搬到床上,替他脱鞋,擦澡,每一样都做得很认真。
醉太过,宋父吱唔念叨,带上哭腔,“引声啊,我对不起你,你妈我留不住,呆了十几年的易氏也留不住。”
宋引声拧干毛巾,露出笑,虎牙尖尖。
宋父喜欢看他笑,因为他长得很像他母亲,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们两个人还是走到离婚那步,民政局前,宋父搓搓手,神情窘迫,“小小,能不离婚吗?”
女人嗤了声,“你做什么梦呢?都到门口来了,说什么废话。”
她提着某大牌最新款的包,先行进去,宋父眼被一扎,也是,他怎么还在做梦。
签下字,女人笑靥如花,宋父如释重负。
宋父从楼上跳下来之前,给宋引声打过个电话,交代些事。
“引声啊,爸爸的卡放在床头柜子里,密码是你生日,爸能留给你的东西不多,就这些了。”
“引声啊,你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啊。”
他还告诉他在哪,因为他怕没人发现他死在那里,没人替他收尸。
宋引声赶到时,宋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朝下,半边脸骨粉碎,身下全是血,脑浆流出来,血迹成散射状喷射,远远看上去,像朵血色的花。
宋引声不知道该拨110还是120,他都打了,说话时条理清晰。
本地电视台播出这则事故,没几天就被人遗忘,丧事操办得很简单,宋引声没掉多少眼泪,难受憋在心里,泄不出去。
他换个台,财经频道,在讲易氏。
裁去那批玩忽职守的员工,稳定下人心后,易氏走得更好,南城商业圈里第一次记住那个人的名字。
易纵啊。
宋引声看着他顽劣的眉眼,摸上自己的脸,眼睑下滑出滴泪。
宋父一声声引声啊,又把他唤回人世。
“你说你要是摔下去,跟我爸死的模样,能差多少?”
宋引声撕开程窈窕嘴巴上的胶带,含笑看着她。
程窈窕看怪物似的看他,宋引声浑不在意。他确实不太像正常人了,但他也不在乎。
等这么多年,他总该有个发泄口。
又有个女人被搬上来,女人中长发,醒着,侧过脸,看到歪在地上的程窈窕放大瞳孔。
程窈窕扭扭身子,绳子缚得急紧,动弹不得,“嫂子……”
“故事讲完了。”宋引声拍拍手,扫去手上的灰,“先把她们弄下去。”
又叫住人,露出个笑,俊朗极,“赎人的人来之前,你们想做什么都可以,辛苦大家一场,人来了,哥几个拿了钱就快跑,不然我也担不住。”
话里暗示的意思很明显,两个壮汉对视眼,一人拉过一个,心里有了计较。
他站在烂尾楼楼顶,没有围栏,跌下去便是万劫不复。
风声很大,从他耳边吹过时,呼呼的,特别像他父亲醉后拉住他手喊引声时的呼吸声。
宋父跳楼的地方早被改建,这个地却一样荒凉。
程窈窕和方柔被扔在地下,粗糙水泥地擦过皮肤,火辣辣的疼。
手心浸满汗,程窈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同他们打商量,“你们不是要钱吗?放了我们,价钱随便你们开。”
壮汉恍若未闻,慢慢向她们靠近,方柔嘴上的胶布没被撕掉,话音堵在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程窈窕脚尖顶着向后挪,手腕脚踝磨得生疼,“我没有撒谎,我是易氏夫人,你放了我,钱都不是问题。”
其中一个似是心动,“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转头翻脸不认人。”
另一个提议,“不如这样,你先把她上.了,我录个视频,再放人,捏着她们把柄也不怕她们翻脸。”
他们影子逼近,光线被挡住,眼前剩无尽的黑,程窈窕手脚冰凉,全身血液似是停止流动。
楼顶,宋引声准备等他们完事再通知易纵。
远处射来束灯光,一前一后两辆车飞驶而来,车上下来三人,宋引声眯起眼,有个人面孔陌生,想了想,原是今天在医院碰到的那个医生,还真是缘分。
这也不影响什么,宋引声踢开脚边的灰,去叫人。
程窈窕衣领被扯开,毛衣线崩开,露出雪白的半圆,裙子凌乱,双眸含了水,那模样可怜的。
方柔身子歪在她旁边,脸高高肿起。
看样子事还没办完。
宋引声笑了声,“你们先走吧,人来了,钱就后备箱里,拿了就走吧。”
弯腰扭住程窈窕,“请两位姐姐先跟我上趟楼顶,你们心上人来得可真快。”
楼顶备了个大灯,宋引声打开,惨白的光照在她们身上。
他冲楼下人喊,“你们别靠我太近啊,我这人胆子小,手一滑,说不定就要有人掉下去。”
易绥眉头紧拧,望眼易纵。
易纵手捏得很紧,叶绍清忽按住他肩膀,“别冲动,先看看他要什么。”
易纵胸口微微起伏,强行忍耐,难得这次没拍开叶绍清的手。
先前叶绍清调转方向后,不久接到叶母的电话,说程窈窕不见了。
易纵收到消息,本不准备声张,易绥那边却说方柔也不见,怕宋引声太过丧心病狂,将人都带走,易纵才知会家里人,让他们别出门。
告诉程敏时,叶母恰在她身边,两老姐妹不知怎么认识了,在聚餐,听见这事,程敏再坐不住。
叶母想起一直心心念念的叶绍清,无意同他提了嘴。
一来二去,脉络串上,否则他们也不可能来得这般快。
宋引声把人都推到边缘,摇摇欲坠。
易纵面上冷静的盔甲露出丝裂纹,“宋引声,你有事冲我来。”
宋引声像听了个笑话,“易总裁被爱情冲昏了头?我不就是冲你来的吗?”
不冲他来,他何必蛰伏这么久,等他们结婚。尝过幸福滋味的人,再从云端上跌下来,那种滋味,要更惨吧。
“两个人,易总裁今天只能带走一个,你们商量商量,选吧。”
易绥铁青了脸,刚毅的双目死死盯住他。
叶绍清心下一凛,他要留一个做什么?
“留一个,陪我一起死啊。”宋引声歪头,笑得一派无邪。
他觉得底下这群人才是天真,事做得他这个份上,怎么可能有退路,他不好过,他们也不要想过得好。
二选一。
选方柔,程窈窕陪他死,让易纵尝尝妻死子丧的意味。选程窈窕,方柔陪他死,他们的幸福从此建立在亲人妻子的鲜血上,午夜梦回时,只怕他们也会像他一样,日日从梦中惊醒。
不论哪种局面,他都乐意极。
易纵攥紧手,指节发白,映出他内心的煎熬。
他不敢看易绥,可事实也在告诉他,宋引声不是在开玩笑。
递给方柔一个眼神,程窈窕不动声色往后退,不远处有碎玻璃,如果能摸到,许还有一线生机。
动作再细微,也逃不过宋引声这个站着的人眼底,他从口袋里摸出把折叠军.刀,开过刃的。
“你们这样怎么行得通呢?他们选不出来,我帮帮他们吧。”宋引声抓起她们,卡在边缘,那把刀游移在两人之间,最后划过程窈窕的手臂,血涌出来,浸透黑色毛衣。
易纵瞳孔缩紧。
“还选不出来吗?”宋引声笑问。
易纵忽开口,“我上来,换她们两个怎么样?”
“那可不行,万一我打不过你怎么办?”
宋引声摇摇头,想出个什么法子,丢下去另一把刀,比他手上那把更小些,“你先捅自己一刀,绑住手再上来,我就放她们下去。”
只要他切切实实扎下去一刀,对上完好无损的宋引声,神仙也救不了他。
易纵弯腰捡起,易绥阻住他,“小纵。”
宋引声看他们这兄弟情深的模样便烦,抬手刀子又要扎下去。
手下人一空,程窈窕被撞开,刀尖没入方柔肩侧,宋引声瞥她眼,毫不犹豫抽出,方柔软软地倒下去。
宋引声叹息,“不好意思啊,扎错人了。”
楼下易绥脸上血色尽失。
看他眼,易纵垂下头,歉意汹涌,“抱歉大哥,因为我还牵连了大嫂。”
又望向程窈窕,隔得那么远,明明看不真切,他却好像看到她哭花脸的模样。
易纵动动唇,狭眸露出笑意。
“别哭。”他说。
有一瞬他想起很多年前不着调的想法,真见不得她哭,她一哭,真得把命给她。
变故发生在刹那。
宋引声背后窜出个人,他来不及回头,身体撞出半空。
“宋引声,你他妈去死吧!”黎蔓还穿着病号服,脸上露出狰狞的笑。
身体极速下坠时,宋引声想摇头,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他只后悔,一时心软放过了黎蔓。
又一朵血花炸开。
黎蔓跌坐在地,浑身都在抖,“你活该!你要是不害我,还去揭我整容的老底,把我当个傻子耍,我也不会想杀你。”
她又哭又笑,似在说服自己,“你活该!你活该!宋引声你活该!”
很快三人上来,易绥打横抱起晕过去方柔,开了车便走。
程窈窕伤得没那么重,除去臂上那道口子,其他不过皮外伤。
手还被绑着,程窈窕没法擦眼泪,视线朦胧中,有人在她面前蹲下,带着熟悉气味的外套盖在她身上,温暖得要命。
颊上泪被擦干,眼前变得清晰,易纵挑了眉对她笑,“媳妇儿,不跟你说吗,别哭。”
“再哭真的命给你。”
程窈窕破涕为笑。
黎蔓回过神,冷静起身,想拦在他们面前,被叶绍清拉住。
甩开他手,黎蔓冷冷看他眼,“易纵,我救了你们。”
易纵收紧盖程窈窕的衣服,把人揽得更紧,看她目光没那么柔和,“你要什么?”
黎蔓笑笑,唇角弧度凄惨,他可真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