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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念卿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这样的梦了。梦里,她缩在四面都是墙壁的狭窄监狱角落,无边的黑暗与噬骨的寒冷,将她严严实实包裹缠绕。
午夜时分的监狱,安静到窒息。
所有人都入了睡,唯有她抱着一具小小的早已凉透的尸体,缩藏在角落里,纹丝不动。
人,悲伤至极点,是哭不出来的。
所以,她一滴眼泪都没有。
她只是紧紧又温柔至极地把那小小的一团,捂在她胸口最热最暖的位置。
远处,有很微弱的白色灯光,渗透狭窄的通风窗,罩下来。
那仅有的一束朦胧的灯光,都被从天而降的密集大雪,剪得支离破碎,不断在黑暗的牢房里,闪闪烁烁。
外面,呼啸的深冬寒风,犹如午夜的鬼魅,鬼哭狼嚎。
那嘶吼,渗人心魄。
美国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风暴,时念卿曾被那吼声,吓得彻夜不敢闭眼。可,那天晚上,她不仅无比淡然,甚至还无比勇敢坚强,丝毫不为之所惧,柔着嗓音,轻轻哄着怀里像睡着的孩子。
她说:“宝贝乖乖,不要怕,妈妈在呢。妈妈会保护你,一直一直保护你,无论发生什么事,妈妈都会保护你。”
直到那一刻,时念卿才深深领略到:为母则刚的道理。
她相信:哪怕外面真的有要吃人的财狼虎豹,欲冲破而入,为了她的孩子,她也能像个英勇的战士,将它们全部赶跑,哪怕伤痕累累,她绝对不会退缩。
洛杉矶监狱,那时不止她一个孕妇。
进入孕晚期之后,监狱曾聘请育儿专家,专门给她们讲解了育儿知识。
育儿专家说:孩子与母亲之间的亲密,血肉相融,是世间任何人都不能取代与割舍的。虽然血脉的关系,很奇妙。但是每个小宝贝,都是一个调皮鬼。想要与那调皮鬼建立最亲密的关系,第一步,便是乳名。
时念卿上完那堂课之后,一直寻思着取个什么乳名好。
那是他们之间,独特的昵称,马虎不得。
她一直都在琢磨,一直都在犹豫,直到那时那刻,她也没有给它取个好听又具有意义的乳母。
时念卿抱着怀里的小小人儿,久久缄默,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她才低沉着有些沙哑的嗓音,喃喃道:“妈妈想了一晚上,都不知道叫你什么好。思来想去,叫你‘小尾巴’,好不好?!小尾巴,你知道妈妈从小最害怕的动物,是什么吗?!是蜥蜴。因为妈妈觉得它们的尾巴,断掉了,却能重新长出来,是件特别恐怖的事情。可,此时此刻,妈妈好想把你变成蜥蜴的尾巴,这样,哪怕断掉,你也能重新长出来,回到妈妈的身边。”
“苏媚阿姨说,她在美国认识的朋友,结婚以后生出来的男宝宝,都特别喜欢变形金刚与蜘蛛侠,所以,妈妈和你外婆早就商量好了,等我们出狱,回家之后,把外公的书房,挪出一半的空间,给你放置各式各样的你所喜欢的玩具。外公的书房,很大很大,里面不仅有很多的书,还有全球各个国家的枪支,那些都是你们男孩子喜欢的东西。”
“上一节的育儿课,专家讲解主题是,如何分辨:新生儿哭闹所传递的讯息。专家说,新生儿的肠胃发育不全,容易肠绞痛。所以,它们无休无止哭闹,并且找不到原因的时候,就试试飞机抱。当场听课的其他孕妈妈听见孩子不停哭闹的时候,都一副头很痛的惊悚表情。小尾巴,妈妈却一直都期盼着你落地哭闹的声音。你就哭一声给妈妈听一听,好不好,哪怕一声,也好。妈妈好想听听你的声音,好想记住你的声音”
“小尾巴,你告诉妈妈,究竟怎样做,妈妈才能留住你?!拼命的话,够不够?!小尾巴,妈妈的小尾巴”
猛然惊醒之时,已经是下午五点。
偏西的金色夕阳,穿过透明的玻璃窗,投射进来。那火红的余晖,映得她眼角的泪水,都金灿灿的。
时念卿瞪着眼睛,直直望着天花板,胸口剧烈起伏着。
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她这才从梦境中缓过气来。
明知道那是个梦,而上苍也听到她的祷告,将她的小尾巴送了回来,可是,她积压在胸口,沉闷的疼痛,依旧那么清晰,那么尖锐。
她的小尾巴,此刻与她一样,呼吸着这世间最美妙的空气,可她却也像失去他那时一样,摸不到,抱不到,更亲不到,只能痛彻心扉。
难受,酸楚,像滚雪球,在她心间,越滚越大。
时念卿难受痛得在床上,蜷成一团。
宫梵玥推开病房进来的时候,时念卿全身都在发抖。
宫梵玥问她,哪里不舒服。
时念卿连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舒服,甚至是哪里疼都不知道。
宫梵玥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女人,心烦气躁得竟然想抽烟。
不过,他却拼命压下那情绪,淡然地开口:“再难受,也要学会控制与收敛情绪。宁阳与李昀都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情况不容乐观,你再出血的话,绝对保不住了。”
今天早晨才出的b超报告显示:时念卿肚子里的孩子,几乎都没长。而且,检测的胎心,也很慢。
再这样情绪糟糕,或是践踏自己的身体,情况只会恶劣。
“”时念卿却根本不在意宫梵玥在说什么,此刻,她满脑子都是时世安的样子。自从与他在晋城第一次见面开始的场景,像放电影一般,一幕又一幕,急速而过。
不止苏媚、顾南笙,就连她自己都曾问过自己:那么多流浪的孩子,为什么她偏偏挑中了时世安。
此时此刻,时念卿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眼看见时世安,小小、瘦瘦,全是污渍的身躯时,她为什么会心里难受到疼痛。
果然如那育儿专家说的一样:血脉这东西,是世间最奇妙的存在。
时念卿闭上眼睛,双手紧紧地拽着雪白的被褥。
高级质地的被褥,被她拽皱得不成样子。
“宫梵玥”时念卿许久才后喉咙里发出虚弱的声音。
宫梵玥并没有回应她,只是听见她呼喊的时候,英俊的剑眉,本能挑了下。
他漆黑的视线,直直落在她的身上。
时念卿忍了又忍,这才淡声乞求:“你能帮我找到安安吗?!”
“”闻言,宫梵玥的剑眉,又挑了下。
所有所思许久,才低声道:“秘密暗访了三天,毫无所获。霍寒景这次是铁了心,不让你见到孩子。”
“”听了这话,时念卿的眸子,瞬间暗到极致。她死死咬着嘴唇,贝齿的力道,大得仿佛嘴皮都要咬破了。
“安安也是我的儿子,他凭什么不让我见自己的孩子?!”时念卿愤懑不平。
宫梵玥缄默许久,这才喃喃道:“凭他是王,凭他不乐意。”
“”时念卿心里本来就很难受了,听了宫梵玥的话,她气得都要快泪崩了。是王就了不起了?!是王,他一个不高兴,连孩子的亲生母亲都不能见他的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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