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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文东没有让流民进城, 在城外建立了难民区, 暂时收容,集中管理,不让他们到处流窜扰乱附近百姓,在他们困难时还开仓赠粮。然而, 也还是有不少难民流散到了各地, 亏得并没有发生大动乱。
幸好半年后, 战乱结束, 大盛朝建立, 朝廷及时颁布了法令让各地安置、遣返流民,他们顺利度过了战乱期。
这才有了如今桐山城一如往昔的繁华。
余清泽跟着常乐俩兄弟,一边走一边观察。他们从西门进了城, 从西大街中途穿过两条小巷, 然后来到一个专门辟出来的集市。
这里是官府指定的菜市,蔬、果、禽、肉、鱼等都集中在这里,也有其他的一些店铺和小摊小贩。这样的集中集市东区也有一个,除了这两个地方,在其他地方卖菜, 都是不允许的。其他的小摊贩倒是可以流动。
他们到了街口一个棚子下, 常乐在集市的管事小差役那里交了两文钱, 然后小差役在他的手臂上盖了一个戳, 上面标有今天的日期, 表示已经交了费, 就进去了。
让余清泽惊喜的是,这集市里面还分了些小功能区,卖家禽的集中在一块儿,卖肉的又在另一块。当然也有混杂卖的,像常乐这种卖菜又卖鱼的,基本都集中在了卖蔬菜的地方。
此时集市上已经有不少农户在卖菜,还有一些小摊小贩,都在忙着开市,一片充满烟火味道的生机勃勃。
他们在蔬菜区找了个离出口比较近的空位停下,常乐拿出小板凳,让余清泽和常浩坐下。然后他把水桶放好,又拿出一小块竹席铺在地上,然后将各种蔬菜分类摆放好,旁边放着一小把草绳和一些散的稻草,刚好将一张席子摆满。
刚整理好摊位,一个中年哥儿挑着一担蔬菜在他们前面停下。他左右看了看,然后对埋头在整理蔬菜的常乐说道:“诶,这位小哥儿,你移过去一点,我放一下好吧?”
闻言,常乐抬起头,看了那人一眼,又看了下自己和左右两边摊主之间的距离,都只有三四寸左右,很窄,将将可以放只脚过个人。他便摆摆手,表示放不下了。
那人又朝左右抻着脖子看了看,这时前面的好位子基本都满了,只有最后才有空位,放那里的话,人流都会少很多。
那中年哥儿不死心地又说道:“你看你这边这么空,占了这么多地方,你往前挪一下,那边也挪一下,我就可以放下了。”
这么点空位,加起来还不到一尺,一个粪箕都摆不下。常乐为难地看着他,伸手示意了一下两边的距离,摇摇头。
一般人到这也就知趣地走了。谁知那中年哥儿不但没走,反而放下担子,直接蹲下就伸手拉着常乐的席子开始给常乐挪地方了。
“诶,你看啊,你这样往前一点,待会那边往后一点,不就空出来了吗……”
常乐还没反应过来呢,那人就将一席子的菜给他往前拖,都接着前面那个摊主的草席上了。常乐本来摆整齐的蔬菜,被他一拖,又乱了,有几颗掉到了地面上,还有一些散到了前面那摊主的席子上。
常乐赶紧去阻挡那人的手。
余清泽见状正想上前帮忙,身边一个小身影却更快,嗖一下就窜到了前面。
“诶诶诶,这位叔么,你怎么乱动人家东西啦,我家的菜要是被拖坏了,你赔么?这里这么窄,连脚都放不下了,你没看到吗,就算我家挪了也放不下你半只粪箕的呀!后面那么多位置,你去后面啊!”常浩越过菜摊出去,挤到那人跟前,就去拉他的手。
前面那个摊主也不满了,说道:“你这老哥儿,你这么摆大家还卖不卖菜了,谁挨这么近的啊,菜是谁的都分不清了!后面去后面去!”
常浩点头,小嘴巴义正言辞地叭叭道:“就是的呀,你要想占个好位子下次就来早点呀,我没睡醒就起来了你还挤我家位置,是怎么回事呀,欺负我小孩子吗?”
他仰着头,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就红了,看起来就很可怜的模样。
那中年哥儿见了,又被这么一说,也没见脸红,反而说道:“哎呀,你这孩子,我又没抢你家的,挤一挤就有位置了啊,后面都没什么人啊!哎,你们别搬太过来了,空一点,能区分开就行了啊 ,就这样,免得待会我又要搬。”
见常乐又要把席子挪回原来的地方,那人赶紧阻止,然后他又到后面几个摊主那里一通说。有两人那里位置比较宽,稍稍挪了下,那中年哥儿又把人家的挪得更近一点,最后硬是在常乐他们右手边挤出来一个位子,直接将他一整担粪箕摆上了。
这下连一只脚都摆不下了,要出去,都只能从蔬菜上跳出去,或者从别人摊位旁边出去了。
常浩看得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常乐敲了他头一下,让他赶紧进来。这样的人他们见得多了,说多了也是浪费自己的力气,别人可不会不好意思。
余清泽看得瞠目结舌。
这人真是……脸皮好厚,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常浩小少年战斗力蛮强的啊,一般这个年纪的小孩还真没这么能说,也没这么大胆的。
“小伙子,你这夫郎和儿子可真厉害啊!”那中年哥儿放好自己的菜后,对着在后面的余清泽说道。
夫、夫郎?
正在低头整理蔬菜的常乐一听,满脸羞红,赶紧摇手。
余清泽也愣了一下,这中年哥儿是把他和常乐看成一对夫夫了?还把常浩当成是他们的儿子了?
不过,乐哥儿羞红了脸的样子,真有趣啊……
他情不自禁地又想起昨天腰间那双纤细的胳膊,和身后那副单薄的胸膛,现在似乎还能感受到它们的温度……
“这是我哥,不是阿么。”常浩瞪了那中年哥儿一眼,没好气地嘟囔道:“什么眼神呀。”
脸皮厚就算了,眼神也不好使。
“哦,不是啊,哈哈哈,就是看你们很有夫夫相啊。”那中年哥儿见说错了,终于也觉得有点儿尴尬了,自圆其说了一下,转身不再答话了。
夫夫相么?
昨晚做了一整晚在水里荡漾的梦,听到‘夫夫相’三个字,余清泽的心又荡了一下,眼神一不留神就长到常乐脸上去了。
因为前世所处的大环境,同性婚姻在他的国家还没能得到合法化,对同性婚恋还不十分宽容,圈里的风气也不是很好,他又一向洁身自好,便一直都是依靠五指姑娘的单身状态。
其实他对伴侣的要求并不高,长得顺眼,勤劳孝顺,能踏踏实实跟他安心过日子就行了。可惜,并没有让他遇到这么一个踏实的人。
现在到了这边,说起来,常乐各方面的条件,都还蛮符合他的择偶标准的。
余清泽微微眯眼看着常乐,想着这段日子以来的事,发现,眼前这个人,一不小心就长成了他理想伴侣的样子。
他一下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呆呆地望着人家看了好久都不自知。
常乐就更不好意思了,余大哥那么能干的人,怎么可能和自己有夫夫相?他干脆当做没听到,低头看着自己的菜。只是那两只耳朵红得能滴水。
常浩小少年不小心看到了他哥的红耳朵,眨眨眼,他哥怎么不好意思了?他一想,扭头看了余清泽一眼,哎哟,余大哥一直看着他哥呢。
小少年心思一转,心里嘿嘿乐起来。
如果余大哥能做他的哥夫的话,嘿嘿嘿……
正好这时有买菜的人来了。“这豆角怎么卖?”
一句话,把几个人的思绪都拉了回来。
余清泽摇摇头,现在想这些有点没的还太早了,赚钱最紧要。
常乐闻言,赶紧抬头,伸手比了个五。
“五文钱一斤吗?”
常浩就坐在常乐身边,看见生意上门,立马弯起眼睛,露出笑脸,熟练地接话了:“是的客人,五文钱一斤,来一斤么?早上刚摘的,新鲜着呢。”
那人可能觉得有点儿贵,有些犹豫,便看了一眼旁边那人粪箕里的豆角。
那中年哥儿在一旁见了,立马道:“诶,客人,买豆角吗,四文钱一斤,很好的豆角呢。”
那客人听到四文钱一斤,又走近了一步看粪箕里的豆角。
那中年哥儿整担粪箕都是豆角,可能也是因为农忙没来得及卖,很多都有些老了,并不如常乐家的豆角鲜嫩。
常浩一见那人竟然用低价抢生意,狠狠瞪了那中年哥儿一眼。
厚脸皮!眼瘸!还抢生意!
然后他见那客人在两家的豆角间看来看去,估计是在比较,他便小嘴巴一张,又开始叭叭。
“客人,豆角还是嫩点的好吃。您也知道的,那豆角要是老了,摘起来麻烦不说,吃一嘴下去,说不得还要往外扯线,麻烦不是?您看我家的豆角,水嫩嫩的,线都还没来得及长出来……”
那中年哥儿见了,也赶紧道:“这豆角哪里老了,一点都不老,这叫饱满!客人,您看我这豆角长得多紧实,还只要四文钱……”
那客人显然不太愿意吃还得往嘴外扯线的豆角,被小叭叭给说动了,没再听那中年哥儿说,脚步又移了回来,拿起一把递给常乐,“来一把。”
常乐接过来利索地给他称重,然后比了个数字。
小叭叭立马笑眯眯翻译,“客人,一共八文钱。”
见客人没拿菜篮子,常乐飞快地用稻草给他系了个提手。
那客人甚为满意,给了钱提着豆角走了。
小叭叭还不忘送客,“客人您走好,吃着好吃再来我家买啊!”
等人走远了,小叭叭笑眯眯地给了中年哥儿一个不屑的眼神。
哼,价格低有什么用,我家豆角,嫩!
中年哥儿差点气歪鼻子,这小屁崽子,嘴巴特能说!
常乐见了,好笑地拍了下弟弟的肩膀,示意他差不多得了,别把别人惹急了,不好收场。
常浩这才转头,又给了余清泽一个‘看,我厉害吧’的小眼神。
余清泽默默给了竖了个大拇指,这嘴巴,是块做生意的料!
得到了夸奖,常浩小叭叭心满意足地继续去卖菜了。
在后面看了十来分钟,余清泽看兄弟俩很是得心应手,心里放了心,便起身准备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跟兄弟俩说了一声自己要到处走走,常乐俩兄弟有些不放心。
“余大哥,要我陪您去吗?县城我大部分地方都去过,可以给你带路。”
“不用,你帮你哥在这里卖菜,我可能要到傍晚才能回去,你们卖完不用等我,先回去。”菜市一般过了午就散了。
“啊?傍晚啊,你找得到回去的路吗?”
余清泽笑,“找得到,放心吧。”
在俩兄弟担忧的目光中,余清泽离开了。
他先在菜市场里逛了一圈,到处走走问问,将这里的布局,食物的价格等都问了一遍,心中差不多有了数,然后碰见卖小吃食的,他又买了尝了尝味道,觉得味道还可以的,就给俩兄弟带了点,给他们垫肚子。
逛完菜市场,他走出了集市区,在街上边走边看,边问边记。
此后几天时间,余清泽每天都早出晚归,直到将这个县城都走过一遍,他终于决定了接下来要做的生意。
下一刻,耳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少年音。
“诶,哥,你看,他是不是醒了?”
余清泽没有听到回答,只感觉到脖子和颊边被一块略显粗糙的布擦干净了。
“喂,大哥哥,醒醒?”
胳膊被摇晃了一下,余清泽睁开眼,眼前是一个少年放大的脸庞,八|九岁的样子,正弯着腰看着他。微黑的皮肤,圆溜溜的眼睛,头顶分左右扎着两个小包包,是古代少年的那种发髻,身上也穿着灰色的古装衣衫,非常瘦小。
怎么回事?余清泽眨眨眼,看到少年朝他咧嘴一笑。
余清泽有点懵,他记得自己回乡下给爷爷扫墓,在盘山公路上碰上暴雨,山体滑坡,自己好像被……埋了?
埋了?!
余清泽惊坐起身,看着身上的灰白色短衫和蓝色长裤怔了一下。他还记得被泥土掩埋窒息时那绝望的感觉,当时因为暴雨前后都没有车辆经过,自己应该是……死了的。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自己又……活了?
他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左脚裸传来一阵刺痛,上面被布条包裹了起来,边缘还能看到一些草药浸出来的痕迹。看来是扭了。胳膊上身上有些擦伤,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大碍,只是有些虚弱没什么力气。
“哎哟,吓我一跳。”余清泽忽然坐起来,少年被吓了一跳,身体猛地往后弹开,随后他又转头朝身边另一个人说道:“哥,他真的醒了!”
哥?听到少年的话,余清泽这才注意到少年旁边还坐着一个青年。
青年大约20岁左右的样子,很清瘦,额前的刘海很长也很厚,快把眼睛都遮住了,头发随意扎在脑后,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他正微微张唇,睁大眼睛看着余清泽,也是一副惊喜的样子,手里还抓着一条灰白色的布巾,另一只手上端着一碗药,里面的药液只剩下了一点点。
见余清泽望过来,青年又不好意思似的很快移开视线,微微抿唇,放下布巾和药碗,一手指着他,然后双手搓了一下做了个手势,一双乌黑的眼睛透过厚长的刘海温和关切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