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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店的服务员叫了言喻好几声,言喻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她居然就站在这里,愣怔地看着陆疏木这么久。

    她抿了抿唇,舒出了一口气,觉得胸口都是胀闷。

    她回头,对着服务员笑了笑,拿了咖啡,走出了咖啡店,打算回到法院休息一会。

    出了门口,她一转眸,就看到了原本站在沙坑旁边的陆疏木,已经走到了栏杆旁边,安静地睁着黑色眼眸看她。

    两人隔着马路,遥遥地对上了视线。

    言喻的脚步顿住。

    一辆电车缓缓地从马路中央驶了过去,隔断了两人的视线,等了几秒后,电车已经开了过去,言喻看到,陆疏木还站在那儿。

    他身上穿着较薄的格子毛衣,质地柔软,眉眼动了动,一双眼眸清澈似是雪山的雪水融化,带着春雨湿润的痕迹。

    或许是因为今天突然降了温,他本就白的皮肤更是白皙,两颊上还有一点点红,看起来很让人喜欢。

    言喻蜷缩了下指尖,心里真的是柔软的,陆疏木的眼睛跟陆衍很像很像,男人长了一双这样的眼睛,真的会让女人心软的,就好像无论他做错了什么事情,只要他愿意服软,女人就一定会无条件地原谅他。

    言喻眼里闪过了笑意,长大后,不知道会让多少女孩伤心,但她心里期待的是,希望他能成为一个温柔的男孩子。

    言喻想,陆衍和他的未婚妻,应该会教好他的。

    言喻朝着陆疏木笑了笑,抬步要离开,陆疏木却突然动了动唇,叫住了言喻:“言喻。”

    言喻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陆疏木居然这么淡定地叫她全名,不是言阿姨,不是言姐姐,也不是其他什么的称呼,而是淡定的两个字:言喻。

    就好像,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一样。

    言喻眉心微动。

    陆疏木的声音干净,带了点小奶音,虽然他已经极力地想要压抑住他的小奶音:“你过来一下。”

    言喻都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听一个小男孩的话,她还真的就乖乖地过了马路,走到了栏杆旁边,蹲了下来,和陆疏木的视线平行。

    言喻弯了弯眼睛,眼睛里星光坠落:“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陆疏木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好喝吗?”

    “什么?”

    言喻没有反应过来。

    陆疏木重复了一遍:“好喝吗?”他的视线往下滑落了点,落在了言喻手中的咖啡上,他小小地抿了抿唇。

    言喻这才明白,他问的是,她手里的咖啡。

    她抬眸,唇畔有弧度浅浅:“你想喝吗?”

    陆疏木点点头,扇子一样的睫毛轻轻地垂下。

    言喻觉得小孩子喝咖啡不太好,但是陆疏木如果想喝的话,他的眼神又这样可怜,那,就让他小小地尝试一口?

    “你只能喝一口哦。”

    陆疏木很听话,真的就抿了小小的一口,他抿了后,像是在回味一般,过了两秒,说:“很甜。”

    言喻眼尾笑意上扬:“是啊。”

    她喜欢吃甜食,咖啡里也是放了一堆的奶精,如果吃不惯的人,会觉得太过甜腻了。

    言喻看了下陆疏木的同学们,都在玩游戏,她觉得陆疏木看起来似乎有点孤僻,挑了挑眉,问:“你不和你的朋友们一起玩吗?”

    陆疏木声音冷淡,表情都没有变化:“我没有朋友。”

    这是言喻第二次以为自己听错了,人怎么会没有朋友,何况,陆疏木年纪小小,但是说他没有朋友时候的语气,却又冷静得过头,甚至带了点优越感?

    “我不想跟他们玩。”

    “哦。”

    言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想拿出大人的口气,想温柔地告诉他,做人不能太孤僻,做人应该要有朋友的哦,但是,对上了陆疏木湛黑湛黑的眼珠子,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或许陆疏木太过成熟,这些小朋友的心理年龄的确和他相差太多了。

    言喻又问:“你们学校是封闭式的吗?中午也不让你们回家吗?”

    “我不想回家。”

    “哦。”言喻抿了抿唇,“你爸爸也同意你中午不回去吗?你的小伙伴们也不回去?”

    “嗯,我爸爸不管我。”

    言喻眼眸微动,她第一反应就是,过了三年,陆衍果然还是那个陆衍,或许男人对待孩子都这样吧,不怎么上心。

    陆疏木又说:“你不觉得我很可怜吗?”

    言喻拧了下眉头,心念微动,她笑了笑,不好评价别人的家庭,只是说:“我比你可怜。”

    “我知道。”陆疏木的嗓音平静,“我在爸爸的书房里,看到过你的资料,你是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

    言喻的胸口倏然跳快了两瞬。

    她抿直了唇角:“你爸爸调查我?”

    “是啊。”陆疏木停顿了下,才道,“不过,我爸爸只调查他感兴趣的人。”

    言喻觉得好笑:“你年纪小小,就知道什么感兴趣么?”

    “知道,我对你也很感兴趣。”陆疏木冷静得不像个孩子,他语调平淡,“你是我爸爸的前妻。”

    言喻琥珀色的瞳仁重重地收缩了下,她指尖发紧,嗓子眼忽然有些晦涩,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抿着唇,勉强自己牵扯出了笑意,淡然地道:“是啊,前妻。”说出后面两个字后,她觉得自己也就淡然了起来,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陆疏木也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他问:“你会跟别人结婚吗?带着小星星结婚?”

    言喻一怔,她脑袋里空空的,有些怔然,缓过神来,认真地道:“会的吧,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等我重新遇到真爱和幸福的时候,我会结婚的。”

    陆疏木乖乖地点了点头。

    陆疏木的同学们看到陆疏木在和一个陌生的女人讲话,小朋友们都是好奇的,他们都围了过来,一个个小手都握住了栏杆,眨巴着星星一样的大眼睛,大多数小孩都是英国人,好奇地看着言喻这个亚洲人。

    有个刚刚玩的满手都是沙子的小女孩,想去拉陆疏木的衣服。

    陆疏木立马就躲开了。

    小女孩也不在意,笑容灿烂,热情地道:“shumu,这是你的妈妈吗?她跟你一样,都是黑色的头发。”

    言喻闻言,下意识地,眼皮重重一跳,心脏不知道为何,也仿佛感染了什么情绪一般,紧绷了起来。

    小女孩没从陆疏木那边得到回答,直接扒拉着栏杆,睁着漂亮的蓝眼睛:“你是shumu的妈妈吗?你来看他,有没有在学校里好好表现对不对?他表现得很好哦,非常棒!我妈妈也会这样偷偷来看我。”

    言喻想反驳,但话到了嘴边,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梗在了喉咙间一样,她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脑海里的神经纠缠在了一起,乱成了一团,几乎无法思考。

    思绪被掩埋在了土里。

    一层又一层,重重的,隐隐约约有东西,要破土而出,那一瞬间的思绪快得让她无法抓住。

    这个小女孩的话还挺多的:“我是shumu的好朋友。”

    陆疏木的神情写满了冷漠,一看就没有把她当好朋友,小女孩丝毫不在意,笑得开心:“我会好好保护shumu的,因为我妈妈说,要保护弱小。”

    陆疏木听到从她口中说出的“弱小”二字,眉头紧紧地拧着,嘴唇抿得更用力了些,似乎不太高兴。

    小女孩说:“我已经四周岁了,但是shumu才快要三周岁呢。”

    言喻听到“三”这个字眼的时候,心脏重重地收缩了下,陆疏木才三周岁,如平地一声惊雷,轰鸣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她心脏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全身都是冷汗。

    她愣怔着,脑海里像是血液供应不足,所有的器官都停止了运转。

    她掌心是濡湿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胸膛起伏着,红唇扯出了弧度,对那个小女孩微笑了下:“是吗?你真棒,好女孩。”

    小女孩害羞地笑了:“以后我会做的更好的,阿姨。”

    学校里忽然响起了铃声,小女孩“啊”了一声,她去拽陆疏木,这一次,陆疏木来不及躲开,被她拽到了,她说:“要睡午觉了,老师要来找我们了,shumu。”

    陆疏木静静地看了眼言喻。

    言喻连忙道:“你们快去休息吧,我也要去工作了,下次再聊,疏木。”

    她的手伸进了栏杆里,习惯性地摸了摸陆疏木的头发。

    陆疏木乖乖地让她摸,没跟她告别,就立在了原地,看着她离去。

    言喻的精神有些恍惚,她思绪飘得有些遥远,三年前的事情,一点点浮现在脑海,她想得心尖都发疼,她需要冷静一下,再找个地方,好好地思考一下。

    她的高跟鞋踩在了石板上,瞥了眼红绿灯,是绿灯。

    但思绪紊乱的她却没注意到,绿灯早已经转变成了红灯,而不远处,电车已经在朝着她的方向开了过来,她却毫无知觉。

    电车喇叭声被按得震天作响。

    言喻下意识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眼眸瑟缩了起来,身后,是陆疏木几乎喊破喉咙的嗓音:“不要,妈妈!电车!”

    电车已经在减速了,但是由于言喻突然闯出来,即便减速了,也会被惯性带着,朝着她直直地撞来。

    言喻的全身都僵硬了起来,明明大脑想让身体后退一步,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

    不知道是谁,狠狠地在她身后,拽了她一把。

    她脚上的高跟鞋一扭,脚踝上传来嘎吱一声,她疼得站不稳,直直地朝着身后摔倒了下去,控制不住。

    “砰”一声。

    言喻落了下去,她的一只高跟鞋落在了电车轨道里,下一秒,电车就呼啸着,辗轧着高跟鞋,过去了,电车呼啸而过时卷起的气流将言喻的头发吹起又落下,言喻几乎是看着电车就隔着几厘米似的,擦着她的身体过去的。

    她心脏悬在了半空中,惊魂未定,久久都没有落地。

    旁边有路人跑了过来,出现在了言喻的面前,着急地问:“你们没事吧?”

    言喻还没说话,耳畔就有温热的呼吸,男人的嗓音干涩,低沉又带着磁性,但仿佛有些隐忍:“没事。”

    言喻这才发现,她的后背上还垫着一个人,难怪刚刚那一摔,她身上却没有感受到多少的疼痛。

    她连忙翻转着身体,想要撑在地上,爬起来。

    却只换来男人重重的闷哼声。

    言喻抿着唇,最后是在路人的帮助下,握着路人的手,爬了起来,她脚上只剩下了一只鞋子,另一只被电车辗轧了过去,孤零零地躺在了电车轨道上。

    电车也停了下来。

    电车的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了,他似乎在生气,拧着眉头,什么也没说,直接打了电话,叫警察。

    路人扶着言喻。

    言喻疼得站不稳,她皱了下眉,垂眸看了过去。

    陆衍拒绝了路人的手,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身上笔挺的手工西装已经有些皱了,但他的背脊依旧挺拔,他沉默着,五官硬朗,高挺鼻梁下的薄唇紧紧地抿着,整个人透出了一股骇然森冷的气息。

    他走到了言喻的身边,礼貌地对着那个路人道了谢:“多谢你了。”

    说着,他慢慢地从路人的手中揽过了言喻,言喻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但她一动,就感受到了陆衍周身萦绕的冷冽气息,就冷静下来了。

    陆衍眉目染着寒霜,一张脸上写满了冰冷。

    路人庆幸道:“幸好你们俩没事。”她说着,惊魂未定地看向了言喻,“女士,你刚刚太危险了,都已经变灯了,你还在路上走,如果没有这位先生,会发生什么后果,真的很难预料,感谢上帝。”

    陆衍黑眸定定,绅士地再次道歉:“抱歉,是我没看好她,不会再有下次了。”

    路人也是好心,她耸了耸肩,下巴朝着电车那边扬了下:“司机在叫警察了,祝你们好运,伦敦警察对这个抓得挺严,估计不会很好说话。”

    陆衍神情冷峻,眉骨一动不动,他倒不担心这个,薄唇勾出了弧度,淡淡道:“谢谢你的关心,不过不会有事的。”

    路人也没再说什么了。

    陆衍再次对路人道谢后,微微弯腰,面对着言喻的时候,脸色彻底沉了下去,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将言喻横抱了起来,他的双手似是铁壁,牢牢地禁锢着她。

    右手就横在了言喻的膝盖上,制住她的关节。

    言喻觉得有些疼,不过再疼,也没有脚踝疼,脚踝上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剧烈疼痛。

    陆衍的脸色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迈开了大步,往路边走了过去。

    栅栏里,陆疏木的脸色微微发白,他抿着唇,紧张地看着陆衍和言喻,问:“你们有没有事情?”

    陆衍绷紧了唇线,下颔的线条更是冷淡,没有吭声。

    言喻怕陆疏木担心,她笑了笑:“没事的。”

    现在一切平静了下来,她的心脏却仍旧没有落地,她一看到陆疏木,所有的思绪就都涌了上来。

    陆疏木就快三岁了。

    而她和陆衍分开,也差不多快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