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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了庄周这番诧异之言,方才醒过神来,于是便纷纷抬头环顾四周,只见那池心亭之上竟有一道白幕从天而降,缓缓落在那池心亭之上。待那白幕褪去之后,便依稀见得那亭台的棱角周围端坐了几个人影,那几个人影皆白衣素纱,体态轻盈,恍若天上仙众下凡一般。四周角上的几位仙子秀色可餐,个个婀娜多姿,细柳长腰,而为首的那位白衣公子面容清秀,丹目蚕眉,凝脂玉面,手上轻盈地捏握着一根白玉琴箫,天蚕帛丝所制的箫穗,在微风之中缓拂而动。
只待那白衣公子一曲终了,缓缓移开丹唇前的白玉琴箫,朝着众人抱拳施礼道:“晚辈乐家后生乐影,拜见各位江湖前辈。”
“那玉面小生长得不但颇为俊俏,还极有礼数,看来是个素有修养的翩翩公子啊。”盗昇见乐影这般谦谦有礼,于是出口便赞了一番。
“诶,盗昇兄弟有所不知,此人便是乐家鼎鼎大名的传人镇魂公子。”此时身在一旁的薛伦在一旁撩动了下长须,点头而道。
镇魂公子这个称号一出,在场的众人不由得都颇为惊讶,因为这个称号似乎只有人听过,却再无人见过。乐家一向崇尚以章乐丝竹修身养性,从不踏足江湖纷争之事,今日居然连乐家也客临此梦溪酒庄,实在令人颇为惊奇。薛伦此前在酒坊营生,来往之人不乏江湖浪迹之客,所以对江湖之事也颇有一些见识,此刻见诸位都一番惊奇之状,便又继续侃侃而道:“乐家创派人曾以丝竹管乐称奇,只因战国纷乱而流散乡野,从此销声匿迹,不过不知从何时起,竟有一位以箫声独步天下之人,人称镇魂公子。此人凭着一管玉箫吹奏出的镇魂九曲,只要箫声一起,即便是金戈铁马、旌旗四起的战场,闻之后亦然瞬间寂静无声,方才南华真人所言的那两句诗,便就是说的此人。”
薛伦如此一说,众人方才大悟,难怪此前南华真人一声诧异之声而起,原来如此。不过此时虽说有人惊奇,有人赞叹,却也有人在一旁暗自得意,那便是此前一直忧心忡忡的惠施,如今镇魂公子乐影已然现身,他便极为诡异地朝逍遥散人等人一笑,缓缓而道:“逍遥兄,看来我们的援兵到了。”
逍遥散人听得惠施如此一说,心中顿时已经明了,遂抬手假意夸起惠施道:“惠兄果然名不虚传,一出马便大事可成,难怪李丞相如此器重于你。”
“乐家公子来此一会,是我大燕国之荣幸,今日群雄毕至,少长咸集,看来此次弈剑大会必将产生一位才德兼备、出类拔萃的盟主。”逍遥散人等人正说着的时候,那鞠武见乐影的到来如此晃人心神,于是便丝毫不敢怠慢,立刻起身相迎道。
“鞠相高抬了,乐影不过是个晚辈后生,不足以与诸位前辈相提并论,只因之前风闻燕薊的弈剑大会多有享誉江湖的英雄出席,故而今日前来只为以乐会友,领教诸位英雄的风采。”乐影依然是颇为懂得礼数,言语之间不乏高雅清气。
“呵呵呵,乐影公子虽然年少,然则一番谦谦君子之气,让本相极为折服,如今这弈剑大会正是激战正酣之时,乐影公子不妨放胆一试。”鞠武见乐影已是道明来意,而目前正无人应战出赛与高渐离一决高下,如此正好顺水推舟将这个局面由这位半道冷不丁窜出来的镇魂公子来收拾,否则就这样让那自命清高的高渐离独占鳌头他总觉得有些不称心。
“哦?那乐某就斗胆一试了。”那乐影倒也是个爽快之人,也不多作推脱,便飞身而下,入了那池心亭的对弈之局。而他身旁的那些几个翩翩如仙子的姑娘,也随他一起而下,端坐在他身后左右,她们每人背上背着一柄秀剑,腰间系挂着一柄玉箫,仿佛是那镇魂公子的贴身护卫一般。
“这镇魂公子倒是好大的艳福啊,整天这么一群美人胚子围在左右,无事吹吹箫乐,品品美酒,赏赏艳舞,他乐家的人倒是活的风流潇洒。”此时那盗昇却有点看不下去了,言语之间颇有几分嫉妒之意。
“我说贼盗子,你要是这么羡慕他乐家活的风流潇洒,现在就可以跟荆兄弟说一声,申请退出墨门投奔他乐家而去嘛,也省的荆兄弟多此一举逐你出墨门了。”身在一旁的毛允却正好接了话嘲笑起盗昇来。
“你这毛胡子,说话能不能积点口德,我盗昇岂是这种贪图享乐的负义之人,好歹我也是个盛誉江湖的侠盗。”盗昇被那毛允一说,哪里肯服气,顿时有些气急败坏,直用手指指着那毛允道。
“哈哈哈…”可是他哪里知道,当他说出“侠盗”二字之时,众人不禁都哈哈大笑起来,就连一向端庄贤淑的公输蓉,也不禁忍不出捂住了嘴,低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阵哄笑,可把盗昇弄的更为尴尬了,直憋红了脸,指着众人想要说些什么,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在荆轲强忍住了自己的笑意,正经了声音道:“诸位且不要为难盗昇兄弟了,还是看看高兄弟是否能应对得了这个不速之客吧。”他话语既落,众人也就就此打住,都纷纷关心起高渐离的胜负来。此时,荆轲随即又留意了下他对面的惠施、逍遥散人等人,见他们脸上多有得意之色,心中料到这个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必定是他们请来的援兵。他顿时感到此次燕薊的弈剑大会并非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而是深藏暗涌,再联想起田光师叔曾经再三告诫他行事小心为上,此刻他也感到了自己肩头好似重负在压一般。
而那对局之上,乐影见高渐离丝毫不为外界情形所动,反而是一番心平气静之色,不由得心生一股敬佩之意。但见高渐离绕指拨起琴弦,顿时心中暗暗惊喜:此人竟然通晓音律,倒与我乐家有些渊源,看他拨动琴弦时的吞吐自如,莫非也是位章乐高人,看来我来的是恰逢其时。
“这位兄台,我看你抚琴弄乐挥洒自如,想必并非等闲之辈,既然阁下弹得一手好琴,那岳某便以这玉箫为伴,还望阁下不吝赐教。”乐影便说着,便端举起玉箫,行了乐者的声乐之礼。
“呵呵,乐家的章乐名满天下,今天只怕是我高渐离要高攀了。”高渐离只笑的一声洒脱,随即缓缓托起琴轸还礼于他,随后便十指落定,食指、中指挑摘而起,似有抛砖引玉之意。
乐影见高渐离以挑摘起声,便知其取轻而清者之意,是君子对弈之道,随即也不繁荣拖沓,只一个转指拨箫,便轻而易举地将箫孔贴住了自己的丹唇,不过他所用的口风极小,丹田发气延绵不绝,却无戾气,实为君子之礼相对。
他二人便如此一番以乐声你来我往,渐渐沉醉其中,不知不觉之间已入天地无极之境。高渐离先发制人,一指勾乐,外弦一二便直将那白子落定,是以执白先下。乐影也丝毫不敢落后,只口风一转,一个婉转之音,紧接黑子为后。高渐离随即便转为抹打之音,中弦三四五角、徽、羽的韵律由清转浊,棋路突显关棋,关棋则是两路棋子护卫犄角之势,可攻可守;而乐影则是配合自己的口风,面颊嘴角之处一个收放,箫乐的口劲随即破势而出,这便是箫乐的劲道,而此劲道所奏出的棋路则便如出一辙,只见那黑子犹如一匹势不可挡的骏马,直在高渐离的关棋之中杀出了一番冲子,冲子便是要强势破开高渐离互相犄守的关棋,将其分割成两路,以便随时寻找机会吃掉一路。
高渐离一看那乐影的箫乐所爆发出的强势愈发不可收拾,自己所用的中弦三四五角、徽、羽已是不能克敌,恐怕再这样下去,棋路便会失控,于是立刻将琴音一转,指尖一个挑劈,便现重浊之音,中弦立刻转内弦六七少宫、少商之音,少宫、少商一个主文声,一个主五声,文武齐用,天外八音的威力也蓄势待发,而他的棋路也是随即变化做挤棋和封棋,目的便是要从乐影原本连结的棋形中找出断点和破绽,好抑制住乐影当前的锐劲。也许对于不通音律之人,似乎根本觉察不到高渐离琴音之中的用意,但是对于深谙音律的乐家传人乐影来说,哪怕一点点微妙的变化也能引起他的共鸣。虽然此刻高渐离是他的敌手,不过单从音律上来说,他对于高渐离的琴音和棋艺,还是不得不生出几分敬佩之意。然则,此刻的情形已然容不得他再多作退让,于是他在风门、口风、口劲三者合为一体之时,立刻将自己的指法做了相应的变化,先前的指颤音逐渐变化成了指震音,其力道则是遇刚则刚,棋路则现腾挪之势,很显然,面对高渐离的步步紧逼,他要另辟蹊径,找出生路,以便随时形成反围剿之势。
就这样,高渐离既不肯让分毫,乐影也不甘示弱,双方棋路一时之间竟陷入了僵局,棋面之上能够落子的部位也越来越窄了。此刻,高渐离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多作犹豫了,该是自己显出自己的独门绝技天外八音之时了,于是他便脱开双手十指,连连划拨七弦,右手五指同时使出轮、锁、撮、滚、拂、历等指法,左手吟、猱、撞、唤、进、退一起俱上,刹那间一股七弦俱动所发出的无法阻挡的共振之音一齐俱上,直迸发向那乐影而去。
乐影见那音律之间所包含的气劲已经到了即将爆发的境地,恐怕自己此时的手法一时之间已经阻挡不了,唯有使出镇魂九曲的静寂之音方可以镇住这股强大的气劲。于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转动八孔洞箫,连连自指震之时加上滑音,之后又用倚音填补后续的空缺之位,顿时一股极为幽静细柔之音如丝丝清气直逼入那气势急躁雄浑的琴音之中,两股音律一起相触之时,顿时天地无极之境竟然迸发出一道白光,直将所有的一切都消散的无影无踪。
而此时在那天元圣池之外的众人,顿时也都被眼前的这番景象所惊呆了,原来高渐离的天外八音与乐影的镇魂九曲相融合时的威力已经穿透了天地无极之境,出现在了这天元圣池之上。此时只见那池心亭上方的一道白光之中,竟显现出两座巍峨耸立的高山,那高山岿然不动,静寂无声,而在那两座高山相交接的山谷之间,却有一道瀑布化作一群四蹄生风的白马从天而降飞流直下,那声音声如奔雷,周围飞溅的水花珠玑四起,相互融合之后又成为了烟雾缭绕。
“巍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高山流水’?”此时,望江阁上的南华真人也被眼前这番景象所惊诧,不由得起身而立,面朝此景发自肺腑地诧异道。
“高山流水?”众人一听这四个字,顿时也都惊呆了,因为江湖相传的“高山流水”早就已经失传,如今竟然能够亲眼目睹此景,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怎么可能?”此时身在一旁的薛伦已经惊讶的有些说不清话来,“‘高山流水’在当年伯牙得知子期死讯之后痛摔瑶琴而失传,如今却又如何会再次出现?”
薛伦所惊疑的一点不假,当年伯牙走遍蓬莱山,终于从山水之间领悟到了音律的真谛,从此便创下了高山流水。只可惜遍寻天下访者,竟无人能听懂其琴音之中所蕴含的深意,而后在汉阳江口得遇一乡野樵夫,此人便是钟子期。钟子期久居山野,早已通自然灵性,遂能听得出伯牙琴音中的深意,于是以箫乐相伴奏,生生打动了伯牙,从此便成了伯牙的知音。只可惜,后来伯牙听闻钟子期死讯,痛心不已,所以断琴明志,不复弹琴。伯牙断琴之后,其二人合奏的高山流水自然业已失传,可如今眼前偏偏能生的这番景象,怎叫众人不被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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