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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一夜秋雨绵绵,一局未完的棋局,又到了分别时候。
相见时难,分别更是难免惆怅,此次一别不知再见何期。
也许下次再见,就再也不会离别,可是...她不愿意那一天来的太快。
“哥哥,一路走好。”
“我衷心的希望,我们的下一次相见在好多好多年以后,那时你已是苍苍白发,我们再下完那一局残棋。”
耳边是女子被风吹散的声音,隐隐约约听不太真切,周先生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抬起一只手向后挥了挥,然后坐上马车离开。
秋风起,黄叶飘零,忆往事沉思独立残阳。
谁还记当年,鹅黄衣衫娇俏可爱姑娘,到如今缁衣改了昔年模样。
你看她美丽温柔,婷婷沐浴圣光,可数清了,佛前念过多少春秋几夏冬。
“庵主,您怎么了,阿弥陀佛,我还是先扶您回去休息吧。”
小尼姑见水月脸色苍白,额头上浸了一层细密汗珠,只当她是昨儿个淋了雨,今个儿送走那位大人又吹了风,恐怕是染了风寒。
水月低头不让人看见她此时模样,她脸色扭曲似是被什么扯住了心脏,连呼吸都是痛,不能给人看见,唯恐惊吓到旁人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无事,我们回去。”
水月任由小尼姑扶着半边身子,跌跌撞撞回到庵堂,便打发了小尼姑出去,然后一个人关上门。
她在蒲团上盘腿坐下,一声又一声不停的念着晦涩难懂的梵语经文,直到佛前檀香燃尽。
庵里的人不敢惊扰,担心之下只有佛语声声,祈佑平安。
屋子里不知何时变得漆黑一片,窗外是月上柳梢头,原来不知不觉已入夜,一盘残棋仍在床头摆放。
她长呼一口气,准备站起来点灯,却因为坐了太长时间,血气不通腿脚麻了,一下子就跌了回去。
索性也不去点灯了,她干脆就顺势倚靠在佛龛上,燃尽的檀香依然散发着阵阵香味,吸一口气不禁头脑一空,所有的愁思忧虑都暂时消了去。
她抬起一只手轻轻的按压住正跳动的胸腔,她的心里埋着一颗奇妙的种子,蕴含了这世间无穷无尽最强大骇人的能量。
一旦有一天种子的能量再也无法控制,将会破开她的胸膛冲出禁锢,与神树的枝叶重新合为一体。
那时候整个世界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没有人知道,就算是二十年前的那位相师,尤为精通预言,也只看得出是一场人间灾劫。
没有办法精确到这个世界往后的命运,即使是神佛怕也看不到千万年以后,世界的归属。
天地乾坤,阴阳万物,自有天道轮回。
别人的死生她不能预见何时,然而她却无比清楚的感知到了自己的命运,作为世界能量载体的宿主,她非死不可。
连她的兄长也逃不过献祭的命运,她的兄长视死如归,她又怎么能够畏惧。
她清楚的感觉到,种子在她心上扎了根,正拼命吸取她身上的生机作为养分,随着王道气运的日渐流失,她的生机被能量吞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她阻挡不了天道的意志,被禁锢的能量终究有一天要重新散入世界的万千角落,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可她还在挣扎,每当她念起那段梵语心经,她心上那颗种子疯狂暴虐的能量,就会暂时停下破坏的步伐。
虽然起不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但是聊胜于无,她还是乐意得个一时半刻的安宁。
在不多的时间里,做一些她喜欢的事情,不留下太多遗憾。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愿我的家人,都能平安顺遂,一世无忧。”
她对着窗外一轮明月许下心愿,又摇头轻笑,也不知哥哥在做什么。
她不知道她的哥哥此时此刻也在望着同一轮明月,念着他亏欠良多的妹妹。
他的妹妹实在是太过善解人意,让他感觉不到一点压力,可以安心做他想做的事情。
可是血脉相连的牵绊,她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她正承受着怎样的苦痛煎熬。
他感同身受她身体的疼痛折磨,又体谅她的善解人意,不能漏出一丝痕迹。
他必须成全她的苦心,他必须装作毫不知情,与她笑语嫣然度过相处的短暂时光。
他想让那一天来的更晚一些,代价是她必须承受更长时间的痛苦,心里确定自己要做什么是一回事,心里难受又是另一回事。
说他虚伪也好,说他自虐也无妨,他本身就是一个说不清的又错综复杂的人。
“这么晚了,你宁愿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喝闷酒,有什么心事是不能对我说的?”
周夫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已经好长时间,终究是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推开门走了出来。
“夫人有长进啊,竟然坚持了这么长时间,为夫还以为你今天都不会出来了。”
周先生似笑非笑看着面前气急败坏的夫人,他就知道她的脾气改不了,早晚要发作。
“哼,你不要想着给我转移话题,我问你话呢,你可还没回答,你做什么一个人喝闷酒。”
周夫人脸微红,被人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气急败坏夺过他手里的杯子,一仰头就干了。
“不过是小酌一杯,看今晚月色如此之好,不忍辜负了好时光,哪里就有什么心事。”
周先生被夺了酒杯,无奈的笑了笑,“你酒量又不好,可慢点喝,当心要醉了”
“你惯会骗人,尤其爱敷衍我,仗着自己脑子聪明,欺负我这样不爱动脑子的人,我信你才怪呢,当我真傻啊...”
“我知道我不聪明,我什么也做不来,我帮不了什么忙,可是你也不能总拿我当孩子哄,你欺负人,你坏死了...”
周先生被人抱着,关键是那人还显然是醉了,一张嘴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又哭又笑,让人也是哭笑不得。
“还说不让我拿你当孩子哄,你看看你这孩子脾气,谁又能忍心不宠着你,让你一直开心快乐,看到你开心,我也就开心了。”
周先生抬手拂过她黑白相间的头发,说要染黑了又反悔,他说他要染白了,她又不许。
曾经的一头乌发,爱之珍之恨不得花上十分心思在里边,如今怕还是伤到了心,又怎忍心让她再添一份伤心。
“你呀,你呀,又怎么让人放的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