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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昌平镇其实就那么大点儿地方,一眼几乎都能望得到边,连镇子上八九十岁白发苍苍的阿婆都说,从没听说过有什么别的村子,她在这边住了一辈子只知道山脚下有个杏花村。
杏花村村长是个老头子,年轻时候也曾走南闯北,到处走走停停去过许许多多地方,算是这个小地方,为数不多可以称得上见多识广的老人了。
老人家慈祥和蔼,对谁都是一副好脾性,从来没有见他对谁发过火。
即使哪家的孩子顽皮踩了他家菜园子,或是打破了他家咸菜缸子,他最多是逮着人家孩子叮嘱几句,小心摔着莫顽皮。
可是当几个外乡人问起他家门口那座飞来山,他少见的发了通脾气,给村子里的乡亲吓了好一跳。
那座山在当地是神山,每逢年节村子里的百姓都要祭拜,祈佑平安,那座山的历史悠久,比他家门口那棵生了树精的老杏树都要长远,由不得有人亵渎,唯恐给村子里招惹了灾祸。
几个外乡人由于惹了老村长生气,被向来好客的村民撵了出去,只能无功而返。
周家兄弟躲开人悄悄的上山上转了一圈,也并没有什么别的发现,只见到悬崖峭壁,峡谷幽深,深不见底。
“哥,我们还是回去好好问问那小二哥吧,凭我们两双腿恐怕累死了也找不着入口。”
周子异累的走不动了,找了处干净的山石就躺了下去,还掏出一块花花绿绿颜色鲜艳晃的人眼疼的手帕,盖在脸上,嘴巴噗嗤噗嗤不停的吹气,吹的帕子一角忽的飞起来又落下。
“哥,那三个老家伙一点忙也不肯帮,你说说我们带着他们干什么,还不如让他们回去,没点子用处,还白白浪费了父亲的人情,多亏得慌啊。”
周子同站在一棵枯树下,摇了摇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才说道:“是该回去了...”
“周子异,你不要一口一个老家伙,那样显得你很粗俗没礼貌,他们那样修习仙术的人与我们自然不同。
至于父亲的人情亏不亏,浪费与否,你且放心吧,总会有用到的机会...”
回到一枝春,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候,老板娘娇杏见着这兄弟两个,热情的迎了上去。
“两位小弟弟这是上哪里野去了,一整天都见不着人,可想死姐姐了。”
“弟弟我也想姐姐,想的心都疼了,不信给你摸摸,你看我这小心心是不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跳的可快可快了。”
周子同往旁边侧了侧身,想躲开老板娘,周子异却直接迎了上去,撒了欢一样撞进了她的怀里,撞的她往后踉跄了一下差点就摔了。
老板娘娇杏被他揽着腰,一只手被抓着往他心口上放,小二哥在店门口被气的浑身直往外冒黑气。
他忍啊忍啊忍不住,实在不能忍,“你个傻子缺心眼儿没长脑子的小屁孩,你的心不跳你就死了,心跳的快说明你生病,再不吃药也会死掉。”
“你骗人,你诅咒我,你这个小二哥不老实,专门欺负小孩子,美人姐姐你怎么能找这样的人干活,你把他撵出去吧,我替他当小二给你使唤,保准比他机灵能干...”
“你...你...”小二哥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这小兔崽子忒坏的心肠,专往他心上捅刀子。
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这么一个东西,真是越看越欠揍的厉害,要是没有外人,他非要教他学做人不可。
“你还是算了,你可做不来那些个粗活,这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精细人,哪里干的来伺候人的事情。”
老板娘一旋身脱离了他的怀抱,只用了一只手牵起他白嫩嫩的手,搁在手心里把玩。
“...他怎么说也跟了我有二十年,感情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的,哪里能说撵走就撵走啊,怎么着也得给他找个好姑娘成个家,到时候我把这店送给他当聘礼也使得。”
小二哥一颗心七上八下,唯恐老板娘真听了那个小混蛋的话,要撵他出去,可听到一半又是开心又是难过,越往后听心里越不是滋味。
等到老板娘牵着那小崽子的手进了店里,小二哥依然坐在门口,丢了魂似的。
周子同没有跟着老板娘和弟弟一起回去,他走到小二哥身边坐下,看了看他。
“陶大哥,你可不要放在心上,我这个弟弟最是顽皮,他就是爱胡闹,我看得出来老板娘对你还是有感情的,你一定可以心想事成...
我和我弟弟,我们这次从家里出来,只是来找一样东西,等我们找到也就走了,不会在这边久留,你可以放心...”
“我可当不起你这一声大哥,你不就是想从我这里知道南溪村的下落?
我可以带你们去,只是你必须保证,你们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二十六年前,她还是梅溪镇梨香园当家花旦花美娘,那时候他不过十二岁,那一天梨香园排了一出新戏,他好奇就偷偷溜进去听戏。
她在台上,他在台下,一眼望去,只看了她一眼,就那么一眼让他失了魂,从那以后心心念念,念念不忘都是她。
可是他再也没有机会听她唱戏,听说她被一个富商买走,又听说她被一个土匪抢去。
辗转六年他来到昌平镇,再见到她,那时候她已经是一枝春的老板娘娇杏,每日里只守着一家小酒馆酿酒卖酒,也再没有唱过戏。
再见到她,她似乎比以前在台上的时候更美了,他在那一瞬间觉的,自己干涸了许久的心田被注入了一汪甘甜的灵泉水。
他发誓要守着她,这辈子都守着她,再也不会离开了。
她一直不明白她的酒馆为什么生意不好,其实他每次都把酒兑了水卖出去,他舍不得她亲手酿的酒给那些外人糟蹋。
他也舍不得她在那些色鬼面前卖弄风情,可了劲的糟蹋自己,他心疼又无奈,有时候想着干脆把店铺关了,可是他也舍不得看见她忧伤难过的模样。
就这样守着她,安安静静的十年二十年,一辈子守着她,他也知足。
他没有问过她,那些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她也没有问过他从哪里来,她甚至不知道他在二十年更久以前就认识她,其实他明白那是因为她不在意他,所以不在乎他的来历和身份。
她不问,他不说,其实就这样一直看见她,也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