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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夜已经深了,您还不睡吗?明天可是云间雅集了。”天地峰山间的梧桐阁里,江飞絮的贴身侍女香儿关心地问道。自从下午回来后,江飞絮便一直阴郁着脸,不说话,连晚膳都未曾用过,谁都不敢靠近。
“我不困,算了,我出去走走。你别跟来,我想一个人静静。”江飞絮依旧坐立难安,郁结心中,干脆披上大氅独自走出门。
“小姐?”香儿不放心地喊了一声。
“无事,月芽云间我从小就来,自是熟悉,晚些我自会回来,你先睡吧。”说罢独自提着灯笼走进了茫茫夜幕中。
寒夜里,一阵阵冷风将她吹得更加清明,亦更加压抑与绝望。
女人的直觉通常是很准的,尤其是像江飞絮这样,从小便周旋于各派世家中游刃有余的女人。看人自诩还是有一定眼力的,不然也坐不上柘星派除了爹爹以外的,这第二把交椅了。
今天下午司徒澜和夏幕,看起来明明也没有发生什么,但两人之间只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江飞絮也能看得明明白白。
哼!什么十五年的痴心等待!什么当年的救助之恩!通通都是无用的。
苦心经营至此,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居然被一个横空出世、什么都不懂的乡野女子给截胡了!怎能让她不气!不怨!不恨!不念呢?
她真的是想不通,自己到底哪点不如那个粗俗不堪的女人了!家世、相貌、修为,自己都是这世间女子中的佼佼者。光是将自己和夏幕放在一起做比较,就已是让江飞絮觉得难堪不已的事情。而她,居然还输了……
身份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让人拥有权力、睥睨天下的资本,但也同时会将人无形中禁锢起来。比如江飞絮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是羡慕夏幕的那份无羁无绊的洒脱,她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才可以随着性子来,不是有句话叫:光脚不怕穿鞋的吗?自己就无法如她一般,敢说敢要。
天空中又开始有小小的雪花飘落下来,江飞絮一个人漫无目的走着,忽然见到不远处的石桥上竟然站着一位灰袍长者。夜太暗,光凭手里的灯笼无法看清那人的相貌,更不知那是何人。
江飞絮第一反应是绕行开来并不想碰面,却刚抬脚时又被那人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叫道:“来人可以柘星派江小姐?”
既然被对方看到了,又被问起,江飞絮自然不好再视若无睹地离开,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去。便看见那是一位鹤发老叟,虽然猜不出年龄,看起来应当是年事已高。但身材却挺拔笔直,目光也是炯炯有神。
“小女子正是柘星派江飞絮,敢问尊者是何派高人?”江飞絮身为江家大小姐,纵然不愿意给这个陌生人行礼,但一看起来,他的年龄比自己父亲还要大上许多,因此见个礼,也不算吃亏了。
“哈哈……我不是什么高人,就是月芽云间一个扫地的小老儿。”那老头摆摆手道:“只是不知道江小姐这么晚了怎的还不歇息呀?”
“夜来无眠,便出来随意走走,这会就该回去了。”江飞絮听闻对方只是一个扫地老头,不屑地点点头,难怪没见过。月芽云间这么多人,自己不可能全部都认识的。
“哦,我刚才还看到门主也回来了。这么晚了,那江小姐早些安歇吧。”老头说道。
“阿澜哥哥……嗯,我是说司徒门主,你刚看到他回来?”江飞絮一听说司徒澜,却没有了要回去的意思,反而追问道。
“是啊,门主刚从圣女祠方向回到天地峰啦,这会估计也在寰宇殿歇息啦。”老头回答道。
“从圣女祠方向?”江飞絮眉头一蹙。
老头笑呵呵地说:“正是,咱们圣女祠内新入住了一位圣女,门主自是从那里回来。”
“新的圣女?!”江飞絮惊道,连自己声音大了许多都没有发现。
“是呀!新来的那位圣女听说好像是姓夏,叫什么……什么……”老头抓着头皮似乎认真地想着。
“夏幕!”
“对对对,正是!”那老头被人提醒得频频点头。
“她如何成了圣女?嗯……我的意思是说,月芽云间的圣女不是已经死了很多年吗?”
“那江姑娘有所不知啊,我见过这位夏幕姑娘,和当年的圣女司徒晚空可是长得一模一样,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第一次见她时,还惊叹得以为当年的圣女又回来了呢!”老头说得似陷入了回忆,好不感动,几乎要老泪纵横。
“原来如此。”江飞絮了然地点点头,忽地就笑了,白天所有的思虑和烦愁竟顷刻间都豁然开朗了起来。
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的阿澜哥哥才会对那个女人如此不一样,哼!
长着一张一样的脸?很好!夏幕,那当真不知道是你幸之,还是不幸了!
江飞絮一直是知道的,司徒澜与司徒玄从小便于当年的圣女司徒晚空是私交甚笃。司徒玄曾说过,司徒晚空虽然只是他们的小师叔,但两人年少时几乎将司徒晚空当成母亲和姐姐般的存在。
因此司徒晚空离世后,这也成为了两人化不开的浓愁。尤其是司徒澜,据说自此后,他更加清心寡欲,从来对权势身份毫不在乎的他,才会一心想成为月芽云间的门主,接替过了司徒晚空当年未完成的遗愿,立誓此生唯一,便是替她继续守护月芽云间,守护人间。
如今出现了一个长得像的女人,那司徒澜心中必然会产生移情之心,才会待她不一样而已。但终究再像,夏幕也不是司徒晚空,司徒澜也必然会有看清楚事实的一天,那到时候,他又会如何对待这个女人呢?
待江飞絮离开,灰衣老头看着她的背影和那点灯笼烛火消失后,竟露出了一丝诡笑,转身便又朝圣女祠方向走去。
直至走到临月峰的圣女祠外的那棵樱花树下,老头驻足了良久,只是抬头静静看着花瓣如雨般飘落,隐约里似乎又见那个少女还站在树下,为自己吹奏着白玉长笛。
之后,又缓缓行至圣女祠的结界前,他能清晰地看见那似透明非透明的气流,轻轻抬手触碰,结界迅速将他弹至后退两步。而老头往后一个酿跄,一身灰袍瞬间变成了一袭深红色的长衫,一头白发也化成了青丝,随风而起,连同那张老脸,也变成了一个俊美、妖艳的男子,此人正是——唐燚。
“哈哈……晚空,你还是这么恨我?哈哈……恨的好!恨的好啊!”唐燚抬手想去抚摸,却又无法触碰那结界。慢慢的,那溢满悲伤的脸逐渐转化成了狰狞与狠戾。
“你以为你选择死亡就能逃开我吗?我告诉你,司徒晚空,上天入地、天界地狱,你都休想甩掉我!六月初一,我定要你重生!届时,你一定要亲眼看着我,再一次亲手毁掉月芽云间,这次,我定要将人间变为炼狱!你所在乎的,你所守护的,我一定会让他们统统都消失!让你永无止境的和我纠缠下去,哪怕只有恨!”
许久后,他又继续喃喃自语道:“晚空,你知道吗?夏幕她现在很好,做为一个容器她还是非常合格的,你的灵魂看起来在她的身体里滋养得不错。待时间一到,我便送她来祭你,再将你换回人间。我们很快就可以重逢了,我真的好期待啊!你是我的,夏幕身体里的魂魄是你的,哪怕她没有记忆,我也不准任何人觊觎你,包括司徒澜!对了,你说,你的小阿澜如果最后知道了事实的真相,那个夏幕只是我为你而制作的容器和祭品,他该有多难过多生气啊!他看起来似乎真的动心了。哈哈……我真想看看他那张冰冷的脸上,能出现一些不一样的表情呢。”
雪花越飘越大,但没有一朵能沾上唐燚的身,因为还未触及到他,便已经融化在了他周身旁侧的空中,哪怕唐燚伸出手想去接住,掌心里却没有一点东西。好可惜啊,注定他这一生都无法碰到司徒晚空喜爱的雪花,他永远都不可能体会到司徒晚空曾在这同样大雪纷飞的夜里,仰着一张清澈的笑脸,对他说的丝丝清凉入手,辗转溶化入心……
初九一早,天地峰山腰的梧桐山庄里,便已是人山人海了。
云间雅集正式开始于巳时,但自辰时起,各派仙门世家的青年才俊或者想要搏出名声的青年散修,大都已经在此集结且相互寒暄问候了。
夏幕也难得没睡懒觉,匆匆用过早饭后便赶来参加这据说一年一次的热闹了。
到达梧桐山庄的观赛台上,趴在栏杆上向下望去,果然是天下的青年才俊都来了,各种服饰、装扮,甚至还能看到不同民族和国界的人。看到人头涌动此起彼伏的场面,夏幕就忍不住兴奋得直跺脚。
“你怎么也这在这?”
夏幕一回头,便看见司徒湘玲和梁淑兰站在自己身后。今天看起来也是有细细打扮过一番的,确有一番小女儿的姿态。
“凑个热闹不行啊?”夏幕有点后悔,自己今天依旧随意,其实她偷偷翻过司徒晚空的衣柜,里面都是好看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每件肯定价格不菲,不过没经过人家同意也不敢随意乱动。但现在她有点后悔了,应该借一件来穿穿的。
“如果只是看热闹就安安静静地待着,别给月芽云间丢脸,今天可是很多人的。”
“喂!小朋友,好歹按照岁数,你得喊我声姐姐好吗?要不要说话这么不客气呀。”夏幕懒得回头说道。
“夏姑娘莫要生气,阿玲也……只是怕你又拆了这梧桐山庄。”梁淑兰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已非从前那般水火不溶,因此也学乖了,尽量不在中间挑唆点什么。
一个是天地峰主最宠爱的小徒弟,一个是和门主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女人,还是都不要轻易得罪的好。
夏幕才懒得生那个小丫头片子的气,只叹口气道:“放心,大不了今天我不出手就是了。我只看!”
“切!说得好像你出手又能打得过谁似的。”
“行行行!我连你都打不过,还能找谁动手呀?对了,那上面是什么?”夏幕说着朝前面更高处一个观景台似的地方问道。
司徒湘玲顺着夏幕所指答道:“哦,那边是各大门派或世家,来参加云间雅集身份最高者坐的观战台,咱们门主和七大峰主也是在那里观战的。”
“哦,明白了。”不就是看演唱会的VIP坐位嘛,而自己站的这边则是普通席位。
夏幕仔细看了看下面参赛场地里的分布,还真有点像是运动会赛场的感觉。分了不同的区域,据说今天上午比的是骑射和武术,纯粹是靠真刀实枪,不得使用术法。而下午比的则是一场类似接力赛,则需要通过术法来按照门派比试接力完成。晚上则会通过篝火的形式来进行音律、乐器以及诗词歌赋等形式的文艺派切磋。
这样看,一天下来,还真是满满当当好不热闹啊!